原因之一
另辟蹊径求姻缘
”翻阅《西游记》原文，第一次明确提到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是在白骨夫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白骨精”）出场的第二十七回：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真个今日到了。——《西游记》二十七回86版《西游记》截图，白骨精不过，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虽然家喻户晓，但白骨夫人却没什么咖位。她本身只是一个僵尸修成的小妖，掌管的地盘也不过方圆四十余里。这样一个末流的妖怪，显然是从其他妖怪那里听到与唐僧肉有关的消息，并且，听到的消息还不完全准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唐僧的“使用说明书”上，并非只写着生吃这一条，而是有一条专门针对女妖的，阴阳交合的办法。书中第五十五回，师徒一行刚准备离开西凉国，半路却杀出一个蝎子精，将唐僧掳回洞中。蝎子精的目的，并不是要吃唐僧肉，而是为了和唐僧“耍风月儿去来”。86版《西游记》截图，八戒和蝎子精不过，唐僧既然已经知道她是妖怪，自然是万死也不从的：那女怪弄出十分娇媚之态，携定唐僧道：“常言黄金未为贵，安乐值钱多。且和你做会夫妻儿，耍子去也。”这长老咬定牙关，声也不透。欲待不去，恐他生心害命，只得战兢兢，跟着他步入香房，却如痴如哑，那里抬头举目，更不曾看他房里是甚床铺幔帐，也不知有甚箱笼梳妆，那女怪说出的雨意云情，亦漠然无听。——《西游记》五十五回路过比丘国之后，唐僧的桃花劫再次降临。这回看上他的，是号称“地养夫人”的金鼻白毛老鼠精。她也说出了女妖精们试图接近唐僧的原因：却说那怪绑在树上，咬牙恨齿道：“几年家闻人说孙悟空神通广大，今日见他，果然话不虚传。那唐僧乃童身修行，一点元阳未泄，正欲拿他去配合，成太乙金仙，不知被此猴识破吾法，将他救去了。——《西游记》八十回86版《西游记》截图，金鼻白毛老鼠精这一段话中，明确提到唐僧乃是原阳未泄的童身，一旦女妖能够与他交合，就能够立即成为太乙金仙。这一点在九十五回唐僧遇到天竺国假公主玉兔精的时候，也有提到：话表那个天竺国王，因爱山水花卉，前年带后妃、公主在御花园月夜赏玩，惹动一个妖邪，把真公主摄去，他却变做一个假公主。知得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时到此，他假借国家之富，搭起彩楼，欲招唐僧为偶，采取元阳真气，以成太乙上仙。——《西游记》九十五回86版《西游记》截图，玉兔精所谓“太乙金仙”“太乙上仙”是什么意思呢？按道教所指，通过三清自创的道门正宗修炼得道的神仙，称为大罗仙；而通过道门旁支修炼得道的称为太乙仙。神仙当中，又以在天庭当中当值与否，分为金仙和散仙。太乙金仙，顾名思义，就是已经位列天庭仙班的太乙仙人。与唐僧交合，就能成为太乙金仙，虽然没有立刻长生，但已经有了参加蟠桃宴的机会，延年益寿也不在话下。有意思的是，这些女妖精是怎么知道与唐僧交媾就能成就太乙金仙之位呢？这还需要从她们的来历说起。蝎子精和老鼠精下凡之前，都曾在佛祖座下听过经，只不过后来一个因为扎了如来一刺，一个偷吃了佛灯的灯芯，双双落跑。唐僧乃如来佛祖座下金蝉子化身，两妖怪能听到这些信息，不难理解。而玉兔精则很可能是从与天庭颇有联系的老鼠精那里得知这些。只有那些无门无派的女妖精，因为不知道这一关节，才不得不冒险去吃唐僧肉。不过，女妖当中，也不乏真正痴情的。书中六十四回写到，荆棘岭上有一众树精，乃是松树、桧树、柏树等修炼而成，他们将唐僧掳去，也不是要吃他，而是与他烹茶对诗，其后，更是想给唐僧说媒，将杏仙许配给他。86版《西游记》截图，杏仙虽说是明媒正娶，但唐僧自然不会耽于女色，所以坚决不肯，也就作罢。可惜杏仙虽一片痴情，但因身为妖精，后来连同一众树精一起，都被猪八戒筑倒，红消玉殒。“原因之二
求宝不求人
”还有一类妖怪，既没有动过吃唐僧肉的念头，也没有觊觎唐僧的美色，但却因盗宝而卷入风波。第十六回中出场的黑熊精，虽然外貌看起来是个粗人，但是内里却是精通文墨，喜欢高谈阔论，经常和观音禅院的老院长金池上人讲道。唐僧师徒路过黑风山，一群人打起了锦斓袈裟的主意。于是，趁着观音禅院失火之际，黑熊精借机将袈裟盗走，打算开一个“佛衣大会”。黑汉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西游记》十六回86版《西游记》截图，黑熊精不过这黑熊精本领了得，孙悟空几次讨要也无果。只好求助于南海观世音菩萨。最终，黑熊精被收服，做了南海珞珈山的守山大神。不过，另一位贪图试图宝贝的妖怪，可就没这么好运。黄狮精本住在玉华州城北的豹头山虎口洞，是九灵元圣的干孙子。这个黄狮精可以算是《西游记》中最低调的妖怪之一。他低调到什么程度呢，当孙悟空问天竺王子附近是否有妖怪时，王子们说：孤这州城之北，有一座豹头山。山中有一座虎口洞。往往人言洞内有仙，又言有虎狼，又言有妖怪。孤未曾访得端的，不知果是何物。——《西游记》八十九回86版《西游记》截图，黄狮精可见，黄狮精平时极少做坏事，因此才会有人说洞里有仙。因为盗了师兄弟三人的兵器，开设“钉耙宴”需要猪羊，居然是拿了20两银子差两个小妖“刁钻古怪”和“古怪刁钻”下山去买（两个小妖在路上还盘算拿点回扣落几两银子买棉衣过冬，没想到做妖精居然能辛苦到这个程度）。不过，因为偷盗兵器，黄狮精也和孙悟空他们结下了梁子，最终洞府被捣，找孙悟空他们报仇时被杀。另外还有一个因盗宝与取经队伍发生冲突的，是碧波潭万圣龙王的入赘女婿——九头驸马。第六十二回中写到，取经途中有一个祭赛国，国内有一座金光寺，寺里的宝塔上有一颗宝珠，祥云笼罩，瑞霭高升，夜放霞光。忽然有一天金光寺的宝塔金光不显，宝珠下落不明。86版《西游记》截图，九头虫师徒四人路过祭赛国时，自告奋勇追查宝珠的下落，最终得知是被九头虫所盗，因此联合二郎神和哮天犬，夺回了佛宝。九头驸马被咬掉一颗头颅后逃走，万圣龙王一家，则遭了灭门之祸。佛教中常说贪嗔痴“三毒”，又称三垢、三火。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西游记》中这些妖怪，虽然未行大恶，但终究因为自身的贪念，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原因之三
另有所求
”有一类妖怪，他们接近取经队伍，并不是为了吃唐僧肉，也不是为了盗宝，而是另有其他目的。六耳猕猴与灵明石猴孙悟空同属如来佛祖所说的“混世四猴”之一（另外二个分别是赤尻马猴和通臂猿猴），“真假美猴王”的桥段自古以来为人所津津乐道。六耳猕猴接近唐僧，目的别无其他，而是想要取孙悟空而代之，踏上取经之路。原著中，六耳猕猴假扮孙悟空登场，因为其天生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因此除了地藏王菩萨座下的谛听神兽和如来佛祖之外，其他人全都无法分辨。一番争斗之后，最终六耳猕猴在灵山上被如来收服后，又被孙悟空一棒打死。版《西游记》截图，真假美猴王按原文回目“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之名来看，很多学者认为六耳猕猴与孙悟空本为一体，六耳猕猴实际上是孙悟空的二心所化。灭了自己的二心，也就代表着孙悟空从此以后将一心一意追随唐僧西天取经。再说九灵元圣，他本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座驾九头狮子，趁天尊狮奴偷喝太乙天尊的轮回琼液沉醉之际，私下凡间。他和偷盗孙悟空三人的黄狮精是名义上的祖孙关系。黄狮精被杀之后，九灵元圣带领座下群狮展开报仇，也是在此时展现了自身空前绝后的法力：你看他身无披挂，手不拈兵，大踏步走到前边，只闻得孙行者吆喝哩。他就大开了洞门，不答话，径奔行者。行者使铁棒当头支住，沙僧轮宝杖就打。那老妖把头摇一摇，左右八个头，一齐张开口，把行者、沙僧轻轻的又衔于洞内，教：“取绳索来！”——《西游记》九十回86版《西游记》截图，九灵元圣这一段描写里，九灵元圣赤手空拳，一嘴一个，轻轻松松就完虐了孙悟空师兄弟二人。实力可谓深不可测。最后孙悟空无法，只能趁夜溜出去搬来了太乙救苦天尊，收服了九头狮子。说到为朋友报仇的妖怪，同样不得不提七个蜘蛛精的师兄——黄花观百眼魔君。他与想吃唐僧肉的蜘蛛精姐妹本是师兄妹关系，因为听信了师妹们的哭诉，便想设计毒死师徒四人。最后蜘蛛精被杀，百眼魔君也被卯日星君收服。86版《西游记》截图，黄花观百眼魔君“原因之四
遭受牵连
”最后谈到的这类妖怪，对卷入取经事业毫无兴趣，几乎无欲无求，只想好好当个妖怪，“为祸一方”，但最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不得已遭受了牵连。首先要提到的是车迟国的三妖——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虽是妖怪，但他们并不曾作恶，并且还都是虔诚的道教信徒。他们在车迟国成为国师，是因为求雨之功。据书中所说，二十年前，一场空前的大旱降临在这个国家：“天无点雨，地绝谷苗，不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西游记》四十四回86版《西游记》截图，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在与和尚的斗法中，三位大仙获胜，最终导致车迟国“重道轻佛”的局面。和尚们的地位直线下降。面对这种局面，身在佛门的取经小组怎么看的下去，于是在一场比斗之中，孙悟空借机杀掉了三位大仙，将车迟国僧众救下。小时候在看这段剧情时，总觉得三个妖怪长相尖酸刻薄，不像好人，孙悟空捉弄他们的场面也很有趣。但细想起来，三妖其实似乎无过，只是无意中成为了“佛道之争”的牺牲品。火焰山一难中，罗刹女铁扇公主和牛魔王夫妇，因为先前红孩儿的梁子，拒绝了孙悟空借取芭蕉扇的求助。此后，被孙悟空百般戏弄，牛魔王小妾玉面公主还无辜遭受牵连，被猪八戒所杀。牛魔王也被李靖和哪吒拿回西天。不过，在魔改《西游记》的《大话西游》电影里，牛魔王却被塑造成了想吃唐僧肉的头号反派，大约也是解了牛魔王无辜遭受牵连的结。86版《西游记》截图，孙悟空假扮的牛魔王与罗刹女再说另一个奇葩的妖怪，那就是观世音菩萨坐骑化成的妖怪——赛太岁“金毛犼”。这个金毛犼是个十足的好色妖怪，下凡之后，也没有想过要吃唐僧肉，而是躲在距离朱紫国二三千里之外的獬豸洞里，追求朱紫国的王后金圣宫。因为始终无法得手，就借国王进贡来的宫女顶缸：行者急上前，将国王搀起道：“陛下，那妖精自得金圣宫去后，这一向可曾再来？”国王道：“他前年五月节摄了金圣宫，至十月间来，要取两个宫娥，是说伏侍娘娘，朕即献出两个。至旧年三月间，又来要两个宫娥；七月间，又要去两个；今年二月里，又要去两个；不知到几时又要来也。”——《西游记》六十九回86版《西游记》截图，赛太岁“金毛犼”这样一个痴情好色的妖精，虽然犯过一些过错，但因为有观音菩萨，最终重新回归了菩萨门下。正所谓，“想吃唐僧肉的妖怪都是一样的想吃，但不吃唐僧肉的妖怪各有理由不吃。”世界上有很多约定了的公理，吃唐僧肉能够长生不老就是其中之一，但永远吃不到唐僧肉也是其中之一。唐僧肉在有效与无效之间徘徊，实在可以称作是“薛定谔的唐僧肉”。END作者丨拙笔旧人编辑詹茜卉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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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媛?*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果粒历史”限时特惠足不出户畅读《国家人文历史》杂志长按下方图片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