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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22 0:36:00

前情提要

少年柏拉图在寻找他的父亲,他在现实之中寻找目的地,却在路径上总是走进分岔路,徘徊在常识之外的境界中。无形者

把存在主义当作人生哲学,热爱诗歌,热爱美,热爱形而上的思辨,所以喜欢神神叨叨,所以时常自言自语。最爱菲利普·迪克和威廉·吉布森,希冀着能在文字中勾勒出超现实主义的迷幻画面。小说《尼伯龙根之歌》年获得未来科幻大师奖三等奖。

树上的柏拉图

第二章梦的泊车员

全文约字,预计阅读时间15分钟

柏拉图睁开惺忪的双眼,系着红黑色围裙的星辰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对着他挤了挤眼睛,“客人,这是送您的甜点。”精致的小碟子上摆着一块洒满核桃屑的布朗尼蛋糕,尝了一口甜得有些发腻。他放下刀叉,抬头看了一眼咖啡店里的其他客人,发现这样的待遇是自己独有,但不明白为什么。柏拉图想了想,决定什么都不做。他坐在那儿等着风俗店的广告出现,等着乌鸦般的主持人向咖啡店里的客人报丧,但他没有去看邋遢男士手里的报纸,也不打算追随梦里的预示。这样太危险了,也许邻座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就是仙童派出的眼线。他百无聊赖地去看窗外,窗外的风景同样钻入他的眼中。街道上,城市华灯初上,几盏橘黄色的路灯早在夜幕降临之前亮起,缠绕在绿化带上的彩色小灯泡在薄暮冥冥中编织着霓虹,但在如此动人的斑斓之中,巴别大楼却像警惕的巨人一样沉默。幕墙上没有窗,建筑仿佛由一整块千米高的黑曜石切割而成,从外界绝无观望到内部的可能。必须赶在父亲被活活烧死前抵达现场。他琢磨着,沉思着,一个神色木然的妇人从窗外匆匆走过,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狄俄提玛在很早之前就是一具还*尸,生活在火星的殖民地上,独自一人把他拉扯大——她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她老实听话,除生存的本能之外再无其他的需求,她干很多的活,尽管这些简单的工作要花很多的时间,她对生活没有任何一丝抱怨,毋宁说是一位尽职尽责的仆人,堪比精神病院里切除了脑额叶的模范病人。电视画面如鲜花般在墙上盛放,但场景与梦中截然不同。这一次没有阿芙洛狄忒,没有乌鸦般的新闻主持人,屏幕上放送的是今年一月份西班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的死亡,这个留着怪异胡须的男人是千梦之城最著名的艺术家之一,他的病逝也许令人惋惜,但他的意识还在梦中某处继续生长。客人们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邻座那位留着蜷曲长发的邋遢男士又开始喋喋不休,但这一次少了柏拉图的发言,他独自一人坐了一会儿,又嘟囔了一小阵子,就觉得这样的傍晚好生无趣,便悻悻然起身去门口的柜台结账,费用是十联邦德国马克,不找零。天终于黑了,暮光已熹微,马上就是柏拉图的夜班时间。他过了桥,横渡施普雷河,光明正大进入仙童公司的大楼,以一个卑微的学徒的身份。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哪一天夜里上的岸,也没有人知道那艘来往于地火的忒休斯之船如何在腐臭的泥沼和糜烂的阴户中沉没。他是肌表下游走的死亡,同行的人都已殒没。他曾警告过船长,警告过船员,警告过那些一起住在集装箱里的女佣和妓女,他说自己梦见了——闪电是如何的狂暴,暴风雨是如何在大海上空肆虐,远在海平线另一头的黑色金字塔如何鼓荡出邪恶的看不见的能量波峰——但没有人相信他,他们嘲笑他应该躲进帐篷,抱一个像模像样的水晶球,所以他们都死了,暴风雨以炮火的形式到来,飞船被民主德国的点防御阵列击落,带着一种他不喜欢的那种绞刑架下的幽默,落入北边的波罗的海。又是一场噩梦,他的苦苦哀求无济于事,到头来便不得不和死人作伴。女人们丰腴的身体组成了尸骨之船,骨与骨的衔接在腐烂之后愈发结实,人体本身储存的脂肪是最好的油灯。一路漂流,他与试图啄食他眼珠的海鸥作斗争,血淋淋的肉块、白森森的碎骨和满布疙瘩的皮肤混合着未拔除干净的羽毛囫囵滚入腹中。那些试图伤害他的凶残鸟类反而使他饱腹,但这也并非幸事。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光是看见就会头晕、出汗、心悸、焦虑、恐惧、呼吸困难,这对于一个恐鸟症患者来说不啻于地狱里的折磨。他上了岸,一路南下,来到东柏林,又越过柏林墙。如今,脚踏着干燥的陆地,鼻尖嗅着好闻的咖啡和鲜花香味,那段艰难的求生经历,还有那艘死人指甲制成的巨船,回忆起来恍若隔世,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了。柏拉图把这段可怕的经历埋进内心深处,想着这样的困境都挣扎出来了,接下去的路也不该是问题。他戴上帽子,想去向那个名叫星辰的女招待要一个电话,但走到门口的柜台前方才想起自己并无通讯工具,又突然想起了早上出门时忘关水龙头,于是好不容易积聚的勇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做梦时可以夸夸其谈,谈吐自信得仿佛不可一世的君主,甚至有办法套出她的名字,但现实是从来都不敢直视别人的双眼,口袋像无辜的白纸一般薄弱。他摸了摸裤兜,手心出了汗,嘴巴发干,僵掉的口舌像木头一样堵在喉咙。他窘迫地笑了笑,想要用某一个菲律宾妓女身上顺走的戒指结账,却怎么都开不了口。然而,星辰正以惯有的热情看着他,嘴角衔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先前那位先生已经帮你付过了。”她指了指那个邋遢怪人之前坐的位置,一张被揉皱了的报纸惨兮兮地躺在那儿,像在无声抗议前主人的残暴不公。柏拉图向那个女招待致谢,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鞣制的皮革像千年法老的裹尸布一样丑陋。他走了过去,从那个怪人的位置上捡起遗落的报纸,一方面,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报纸,另一方面,他又时刻担心着公寓的水龙头,并长久出于这样一种无能为力的焦虑之中。水一定洇到走廊的地板上了把?房东一定会大发雷霆吧?真有意思,强奸犯的故事还有后续。这上面说,警方已经逮到那个变态,原来他是通过假扮成还*尸来接近陌生的女子。报纸上盛赞了警察的用功,后者通过向妓女支付报酬,成功设下了陷阱。“我没有强奸她们,是她们主动来勾引我。如果她们不想被人上,就不该把裙子穿得这么短,穿得这么暴露。”强奸犯在报纸上说。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柏拉图回忆着梦中男人不想让他看见的内容,往后继续翻了翻。几篇新闻报道挤占同一版面,每一片报道之中都有几个字被圈起来了:知道,工作,你,的,我,想,提供,意义,见过,梦。他琢磨着哑谜先生留下的字眼,在心中像拼图一眼努力拼凑着语义:你梦见过,知道我的意义,想提供工作。/我提供梦,见过你的工作,想知道意义。/我见过你,知道梦的意义,想提供工作。/我知道你,见过工作的梦,想提供意义。如此排列组合,罗列出一大堆可能,似乎都是背后的意思,但似乎又都不太像。如果那人真想见他,那他们不是早就在这咖啡店里相见了吗?如果真要约一个时间地点见面,那哑谜先生干嘛又不在上面留下具体的联系方式和联系时间呢?柏拉图摊开报纸,合上,翻了个面,又摊开,又合上,甚至上下置换,想从字里行间找出其他一些隐藏的东西,但什么都没发现。星辰向他投来不解的目光,带着些许好奇、些许善意,被他那反反复复的动作所迷惑。“抱歉。”他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赶紧出了门。脸像火一样烧,背后传来动听的呼唤,但什么都顾不上了。过马路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烂,拄着拐杖的黑皮肤老人在道路尽头的十字路口向人讲授神谕,脚边匍匐着一条安达鲁狗。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可抗力因素,柏拉图在马路中间驻足,认真地与那条安达鲁狗对望,直至司机的怒吼接连响起方才回过神来。狡诈的神棍老头儿继续他的宣讲,只在汽车喇叭响起时朝这儿投来不经意的一瞥。柏拉图匆匆疾行,让开道路。暴怒的司机们驾着车冲过十字路口,神经兮兮的老头儿上一秒还在路中间高谈阔论,下一刻就灰溜溜地躲了起来。柏拉图莞尔一笑,压低帽檐进了国会大厦北面的通天塔。那是仙童公司的大楼,门是窄的,偌大的建筑只有这么一个出入口。这里并非世俗之地,整栋建筑清静得像闹市中的*屋。头一次来此之时,他不怀好意地揣测此地发生火灾时的场景,想象着高楼之上的千万人从一个口子奔涌而出,但大得堪比瓦尔哈拉的接待厅实际上空无一人,除了脚下鲜红如血的地毯之外,入眼所见皆是严肃冷淡的工业风——灯光是白色的,冰冷而遥远,三盏透明的圆形大灯泡依次垂落;廊柱是粗犷的钢筋水泥,灰色的壁砖和地砖之间间或嵌顿色泽暗沉的乌木;两侧的墙壁上挂着自年以来名声显赫的架构师的画像。“我是睁着眼睛在做梦,我的画确是一些梦境。”林风眠说。达利,毕加索,菲利普·迪克,他们都是千梦之城的编织者,以其超凡的艺术创造力感染灵界,并架构了千梦。柏拉图摘下帽子,走向前台,按了按精致的小铜铃。瓦尔哈拉的前台桌子是一大块产自中国广西的黑白根,有着极其漂亮的雪花纹路。秩序乃是有待于说明的神秘,他想,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方才听见高跟鞋踩在硬物表面回荡出的咔哒咔哒声。知性优雅的接待员小姐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套裙,抱着厚厚的文件夹从深渊中走出,仿佛睡梦中苏醒的世界边缘之王。黑白根后面是一张乌木雕刻而成的椅子,不可移动,外观是人的手掌的形象,掌心朝上,温柔地托住王的臀部。接待员小姐轻轻挪了挪屁股,从抽屉里拿出金丝眼镜,一声不吭开始翻阅档案,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事务。如果不是一串金枝般的钥匙从她掌间滑出,他几乎怀疑自己已在过马路时死去,成了夜里游荡的*灵。“亚空在吗?”柏拉图接过钥匙,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着金属碰撞的声音。“什么?”接待员小姐头也不抬地问道。“执*官。”他说。“哦,你是说天照女士。”接待员小姐终于抬起了头,就她的年纪来说,女孩的气质似乎太过于老成,她的五官看起来分明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差不多,眼神却严厉苛刻得像一个禁欲多年的老修女。“如果你想和天照女士见面,那你就得先和她预约。但这是不可能的。”她冷淡地说,语气比还*尸还要寡淡。“大家都想见天照女士,大家都没见过天照女士。你看起来并不像投资者,我看起来也不像董事会的成员,所以不如让我继续做我的本职工作,而你乖乖滚到地下做你的本职工作。”古老的金属时钟在灰墙上嘀嗒作响,严苛的光芒一闪而逝,世间边缘之王的手指头在光滑的石桌上不耐烦地叩动,仿佛暗示着毁灭的倒计时。柏拉图张了张嘴,从喉咙间挤出一声“谢谢”,随后踩着秒针的空隙忧虑地行走,把金枝插入彭罗斯阶梯,去了仙童公司的地铁站。他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负责照管虚径的老维修工卡戎近年来渐感力不从心,想着从年轻人当中挑选继任者,他面试了一个又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却怎么也不满意,直到一周前柏拉图以梦的思维赢得了这份枯燥无聊的工作。老卡戎哼着歌在地铁站的维修间敲敲打打,整天鼓捣这个,整天鼓捣那个,其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实属世间罕有。柏拉图迈下最后一级彭罗斯阶梯时,正巧看见老头儿撅着屁股趴在透明的墙上聆听着奇观发射出的脉冲——一束不断闪现又不断消失的暗红色光柱,从倒悬的金字塔塔尖垂落,一路畅通无阻,连贯整栋建筑,最终落进地铁站。桌子上放着几块糕点,权作是老头儿留下来的晚餐。柏拉图抓起其中一块面包,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卡戎?”“嘘!”老卡戎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指尖牵连下少数几根干枯的灰发。他换了个姿势,把左耳换成右耳,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怀揣着一种不可描摹的、无限憧憬的心情。“你能听见了吗?孩子,是很不得了的声音!”“听见什么?”柏拉图不动声色地说。遍地都是酒瓶,地铁站一片狼藉。“千梦之城的心跳。”卡戎说,冲着他招了招手。柏拉图愣了一下,把头摇成拨浪鼓。打死他也不去。他忆起了飞船被点防御阵列击落前做的那个梦,有些畏惧空中那座神秘又古怪的黑色金字塔,担心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某一时刻突然爆发的能量波峰将毫不留情地碾灭他的所有,包括构成他存在的一切证据。“过来听听嘛!”卡戎又醉醺醺地说,“难道你不是我的学徒吗?难道你将来不打算留在这儿工作吗?”老头儿板起一张脸,“如果你不过来,我只能将你辞退。但如果你听话,我可以答应你昨天的请求,预付你这一个月的薪水。”柏拉图迟疑片刻,想起咖啡店里的窘迫,最后还是走了过去。西柏林的工资很高,但东柏林却有着免费的医疗、教育资源和廉价租房。如今他住在东柏林的一座危楼里,如其他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样跑到西柏林寻求更丰厚的工作报酬。“终究还是金钱打动人心。”老卡戎咂巴着嘴,为他腾出空间。柏拉图把侧脸贴在透明的玻璃墙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世间最虔诚的姿态仔细聆听,不是生怕亵渎,而是害怕殒命。声音泛了起来。偾张的血脉,涌动的热流,冰冷的触感,装满声音的耳蜗。他先是听到了血液在自己体内流动,然后感受到了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开始,他觉得这心跳声是自己的,但听到后面又不确定了,因为这声音伴随着脉冲的出现而出现,也伴随着脉冲的消失而消失。真是不可思议!但这也足以说明黑色金字塔的危险性。如果千梦之城是活着的呢?如果这活物对他抱有敌意呢?柏拉图想离开,但冥冥之中传来低语:“死去的船长有一双毛茸茸的手臂,把它扒下来费了不少功夫。如果葛朗台知道贵重的金表来自死人,那他准把流浪的孤儿赶出门去。也许你会生我的气,但那个支付给房东的金表能满足他的胃口。”“你说什么?”柏拉图怔怔问道。卡戎疑惑地望着他,“我说什么?”“你刚才没说话吧?”“只是放一个屁。”柏拉图下意识屏住呼吸,很快就看见老头儿眼中的戏谑。“你在捉弄我。”他不甘心地问道,“但你刚才真没说话,对吧?”“你听到什么了吗?”卡戎问道。“也许是我白日做梦,太过紧张兮兮了。”柏拉图离开玻璃墙,若有所思地说,“卡戎,千梦之城是活着的吗?”“为什么这么问?”“你也说了,它有心跳声。”“但人没办法根据一样事物能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就说它是活着的。”卡戎从维修间的架子上取出一个工具箱,又开始对地铁站的虚径敲敲打打。“定义一下‘活着’,生命的存在需要更多的证据。难道还*尸也算活着吗?好吧,他们的身体的确可以说是活着的,但他们的意识已如飞蛾扑火,甘愿融入永恒燃烧的梦境。”他伸出一只手,柏拉图把螺丝刀递了过去,看着他拧紧每一颗可能松懈的螺丝。“你觉得人是什么时候才算死的?我觉得真正的死亡发生在人被世界遗忘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你整个人就像都被无情的宇宙慢慢地从时间线中抹去了,这世界上没有你的存在,没有为你准备的位置,所有与你相关联的事物都风化了,所有那些知晓使你称之为‘你’的特质的人都消失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你光记得一个人的名字就能使他不朽,*知道我们深切悼念的柏拉图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你,还是生活在古希腊的亚里斯多克勒斯呢?你们只是重名,形象只是虚无,名字没有意义,徒弟对我来说就是让我活得久一点,我希望你能好好看看我,看得仔细点,别把我忘了,也别糊弄我的形象,否则我做*也不会放过你。”柏拉图仍想着方才所听见的低语,心不在焉地问:“记住了就能多活一段时间?”“当然。”老卡戎不以为然地说,“每个人都是接受香火供奉的神祇,正是这么一份念想让崩溃边缘的存在得以苟延残喘。”他收起螺丝刀,掸了掸裤腿上的污渍。“闲话时间该结束了吧?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吧。如果你再不进入千梦之城,那些横冲直撞的意识流就会把艺术家们搭建出来的千梦之城搞得一团糟。”“可是这一周以来,你什么都没教我。”柏拉图看着老卡戎弯腰驼背,插入定时的迷*程序,颤颤巍巍躺在黑色藤蔓编织成的摇椅之上。眼睛只是一睁一闭,就轻飘飘睡了过去。身体成了梦游的还*尸,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继续在维修间敲敲打打,拧紧每一颗可能松懈的螺丝。柏拉图叹了一口气,同样在那张摇椅上躺下。他费了好久才睡着,睡着之后似乎又过了很久才进入快速眼动期。在他睡觉的地方,空荡荡的站台从未有真正的地铁驶过,寂寥幽深的隧道里向来只有阴凉的风,像鸟山石燕笔下的镰鼬,突然刮过,来自真空又产生真空。柏林的地铁像住着一只幽灵,黑暗中荡漾着风声,仿佛镰鼬的歌,虚无中传来这只幽灵的冥冥低语:一张从泥浆里升起的黑色脸庞,从一棵长有乳房的悬铃木上吸奶。世界在它们的树梢上喧嚣。吞噬,或者被吞噬。在外面,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你害怕,因为你走的路引你离开了母亲和家乡。我们能否用我们这充满痛苦的残缺之躯在荒凉的现代工业文明中抵达那遥不可及的家乡?痛苦是精神力量的秘密所在,而千梦之城就是最好的答案。在奇观降临之初,地球处于致命的崩溃边缘,人们一度相信热核战争将被打响,因为赫鲁晓夫已经把导弹运进古巴,而肯尼迪也让载有核弹头的轰炸机蓄势待发,一支庞大的舰队从佛罗里达到波多黎各布成了一个弧形,封锁了古巴海域。然后它就来了。巨大的沉默的黑色金字塔以倒悬的姿态降临地球,双方一度以为这是对方的秘密武器,后来弄清缘由之后又深信这将开启一场新的战争——地球与天外文明之间的对立和冲突。战场转移了。倘若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在外交上拒不应答便可能被视作潜在威胁,任何一个战争中的士兵都有权利在出声警告之后对不打算表明来意的陌生来客扣动扳机,但这巨大的神秘造物仍以简洁的线条和精准的优雅回之以沉默,并以超然的姿态高悬于柏林上空,如神明般俯视地球。几轮试探之后,第一支探险队派出,有的人疯了,有的则遭受了莫大的精神冲击,几乎没有人安然无恙。人们对其中一部分人进行隔离观察,但被隔离的人都莫名其妙死了。建立在先行者的基础上,第二批探险队从疯人和傻子的只言片语中汲取教训,终于取得些许进展。智人的文明接触到了自太古之初就在宇宙中流浪的漂浮物,陆陆续续掌握了精神的力量。老卡戎对自己的学徒说:“雾之国,即尼伯龙根,其核心为千梦之城,最早被定义为一个基于信念的世界,一个基于用肉体去感受的世界。科学家们用一幅蛋彩画——《克里斯蒂娜的世界》,由安德鲁·怀思于年所作——来诠释千梦之城的概念——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克里斯蒂娜·奥尔森用瘦弱的双臂支撑上身,拖着残废的下体在缅因州广袤的田地里爬行,孤寂的天空,荒芜的草场,马车留下的车辙,视野尽头的农舍和教堂是自我有朝一日能够重返的家园,比痛苦更强烈的是家园失落的忧伤。家园,是世界的最终本性,存于人的感觉之中。痛苦是精神力量的秘密所在,忧伤才是人生悲剧意识的根源。所以,见识到真正的本原,第一批探险队——我们称之为先行者——都疯了,堕落了,被成圣的心智腐化,眼中的世界充斥着不能理解的疯狂规则,归来时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强烈的破坏欲。真理无迹可寻,混沌的谎言遍布虚空,一场无法摆脱的清明梦,换作是你也会崩溃。梦有自己的时间,梦有自己的规则,直到千梦之城建立之前,绝大部分人只是在做梦,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还有些人是醒着做梦的,但他们同样没能发现梦是现实的一种。进入千梦之城,做梦的过程是摸索的过程,如果人在反复找寻的虚径中迷失了方向,卡戎就是冥河的渡神。”柏拉图想起了那个有关于父亲的梦,临死前的话是怎么说的?我们这样徒劳地追寻,若是没有步入徒劳无功的迷雾,就是在旅途中草草了却此生。一辆校车满载着幼小的梦朝着视界线尽头的内城驶去,整座城市都是一场梦,但梦中冰冷多雾的地方屹立着巍峨的人类城池。千梦之城藏于雾中,处于永夜的场所,始终闪耀着霓虹,像黑夜中匍匐酣眠的母亲,时而静默,时而低吟。孩子们在梦中上课,程序员们辛勤地敲打着代码,所有人在白日不得松懈,在夜里也不曾放松。梦是后现代的坟墓,年迈的守墓人在此立起了“减速慢行”的墓碑。这就是规则,众多规则之一的规则。现在,一场残忍的噩梦从群山之中升起,向着千梦之城飞速驶来。老卡戎带着年轻的学徒站在梦的高速路口,看着群山中超速驶来的噩梦,轻声说:“看好,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课。”上了年纪的老头儿闭上黯淡无光的眼睛,光秃秃的头皮裹藏着一场驯化野兽的噩梦。在此之前,在更衣间,他披上长长的华美的袍子,由最安宁的黑夜和最静美的星空织成,兜帽掩盖了他的面容,胸口处的三重倒三角像湖水一样粼粼闪闪——那是千梦之城的符号,赋予了虚空行走的权责,三个叠加的白色倒三角形意味着三重神圣、白色和平以及颠覆中的稳定。老卡戎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见自己的身体无限消解、无限放大、无限膨胀,充斥着浩浩荡荡的狂风,最后竟当真成了风。那风鼓荡起来,天都摇晃,地是混沌虚空。风从绣着三重倒三角的袍子下钻出,在群山之间呼啸,席卷了在暴怒与迷茫中入侵的噩梦。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天空中乌云密布,一切皆是梦幻所用的材料,一场睡梦环抱了短促的人生。风止息时,梦也停了,浓雾再度汹涌,在群山间泛滥,淹没了蜿蜒曲折的高速公路。老卡戎回到精美的长袍之下,衣袂飞扬,猎猎作响,呼吸与吐纳之间皆有山风的味道。旷野中还回荡着若有若无的梦呓,噩梦却从高速路上消逝了。(未完待续)-戳这里,看无形者的其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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