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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7 6:53:00

刁斗,年出生,年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曾任职新闻记者和文学编辑,现专事写作,居住沈阳。已出版的著作:诗集《爱情纪事》,随笔集《一个小说家的生活与想象》,长篇小说《私人档案》《证词》《回家》《游戏法》《欲罢》《代号SBS》《我哥刁北年表》《亲合》《圣婴》,小说集《骰子一掷》《独自上升》《痛哭一晚》《为之颤抖》《爱情是怎样制造出来的》《重现的镜子》《实际上是呼救》《情书考》《出处》,另有被译为法语和英语的六本小说集在海外出版。

刁斗

看到我的文章题目,你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和她那本著名小书的著名题目:一间自己的屋子。是的,我的题目,正是对她的模仿化用。

一天早上,醒来以后,依习惯,我仍然赖在床上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地做白日梦,结果,我脑子里,“一张自己的床”作为一篇文章的题目,就气球似的膨胀起来,一直膨胀到与我身下的大号双人床体积相当。我急忙提速我的思维,琢磨着,应该把怎样的内容摆到“床”上——这同样是我的习惯,常常不是为文章选拟题目,而是为题目炮制文章。当然了,在许多的非睡眠时刻,我纷纭的脑海里,都会有五花八门的文章题目蹦跳出来,而一般情况下,我总是严苛地把它们中的数十上百个过滤掉以后,才让其中的三两个成为合适的帽子,戴到我为它们订制的文章的头上。所以,此刻,一意识到我脑子里的“床”可能气质不俗,可能有资格,在那三两顶合适的帽子中找到位置,我的精神立马一振,立马就开始了为它找寻脑袋。也是在这时,在那与帽子匹配的脑袋尚面目含混嘴脸模糊时,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清晰影像,而且,除了她标志性的苍白消瘦,她那间标志性更强的“自己的屋子”,也悠然向我敞开了门户。我的心里一下有底了。倒不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门户之内,某种成为我文章内容的可能性现身了出来——我很清楚,如果写她,“一张自己的床”恰恰是最俗陋的文章题目;我心里有底,是因为我看到了她欲以“屋子”庇护我“床”的善良意愿,而她那意愿一经显露,我按帽子索脑袋的找寻之旅也就等于有了保障。果然,忙忙叨叨的我,很快就幻化成了一只蜘蛛,以我的“床”为基点,吐出了一张漂亮的蛛网,它黏性好又面积大,能将一个个让我有感觉的人、一本本让我有感觉的书、一件件让我有感觉的事……都粘在一起,粘贴成了这篇文章。自然了,这篇文章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我利用无数段床榻之外的写作时间在书桌前写的,至于这篇文章的开头部分,也就是眼下你读到的这些文字,则是全文完成后,我由原来那个三言两语的简略引子扩出来的。

声明一句,那个早上,我脑海里“一张自己的床”和“一间自己的屋子”的出场顺序,的确前者先于后者,至少它领先它一分半钟。但我不能就此便强词夺理,否认后者对前者有引领之劳与化育之功。对精神分析学说中的潜意识理论我深信不疑。

再声明一句,为了遇事作选择时,能快些判断出轻重缓急,我曾排名不分先后地,对生活中最值得我耗神费力的好玩之事做过拣选:舞文弄墨,胡思乱想,谈情说爱,东游西逛。如此,此时,我缠绵在“一张自己的床”上,一下子就享受到了二分之一,乃至四分之三的好玩之最,真是开心。

再再声明一句,也许,经由我的“床”,你会生出一些含有暧昧意味的隐喻性联想,进而对这篇文章的内容,作出愉快或者厌恶的预期。对此我没什么可解释的。隐喻是我喜欢的修辞手段,它恰好长于制造暧昧。

好多年里,并非因为身体残疾或过分懒惰,我的大部分时间在床上度过,这使我对床有很深的感情。每天,除了在电脑前坐几个小时,除了必须的出行,除了吃饭或者接待来客,其他时间,我一般都待在床上。待在床上,不意味着一定就得睡觉,一天二十四小时,睡八小时完全够用,写作出行吃饭待客再八小时,也还剩余八个小时。那么,仍然富余出来的八个小时咋打发呢?我不知道别人有什么高招,我的方式,就是看书和胡思乱想。我意思是,看书和胡思乱想的那个地点,我选在床上。待在床上感觉很好,柔软的被褥包裹着光裸的身体,肉欲的气息充满在布纹间棉絮里,使人能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是一具有着皮肤骨骼器官毛发的鲜活生命。光裸的身体一旦除去衣饰的约束与藏匿,就能充分地松弛舒展放纵起来,而松弛舒展放纵,则是解放心灵的先决条件,心灵解放了,挣脱拘囿的思想才能飞翔得自由自在。

古希腊有个哲学家,名字叫——叫什么我就不说了吧,反正,此公长期寄寓木桶,穷困潦倒还全无斯文,被别人骂作狗了他不光不抗议,还不识好赖地以狗自况。有一天,他正躺在野地里闭目遐思,忽然感到脸上遮了道阴影,一睁眼,发现皇帝站在他的身旁。那皇帝叫什么我也不想说了,只想强调,像历朝历代各种族各国家的领导人一样,他也嗜好通过追星,以之附庸雅或者不雅;而古希腊那年头,一个哲学家名气大了,其地位就等同于当今的歌星影星,领导请吃饭,百姓求签名,都是题中的应有之义。这一天,作礼贤下士秀的皇帝是专程来看望哲学家的,见哲学家闭目养神就没吭声,直到哲学家睁眼了才开口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其意思是,你要华宅还是高薪,我都能给你,即使你不会外语却要高级职称,没干过科长却直接想当厅长局长,我也都会帮你解决。可那个哲学家只认死理,自命为狗了就要一狗到底,不像后世的哲学家,可以今天尊孔明天反孔,而态度的转变,只以皇帝老儿的意志为唯一的依凭。“请不要挡住我的阳光”,那哲学家对皇帝,只提了一个这样的要求。

我无从考证这节名人轶事是真是假,另外,由于我不知道那哲学家是否素无礼貌,或总喜欢把日常生活矫情成后世那种“诗意的栖居”,同时我对后来的事也全然不知,比如,皇帝有没有顺手拧断他的脖子,因此,我也就没想从这节轶事中引申什么微言大义,诸如学问家的蔑视权贵或统治者的宽宏大度,也没想提醒今天的学人雅士要讲点独立意志或今天的官员领导要有点胸怀肚量。我只想说,对那哲学家当时的心态,我多少能理解一些。古希腊那年头,较之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更友好亲近,除开饥寒交迫的贫下中农,识文断字的知识分子,也有甘于以天当被以地为床的,而一个喜欢躺在床上瞎琢磨的人,忽然被人打断了琢磨,梦飞了,念断了,思绪一下子接不上捻了,那简直像性生活只进行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实在是别扭加不爽呀。所以,那哲学家没好脾气地拒绝皇帝追星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个中国故事,只是说不太好,它是否能表征中国精神或中国气派或中国特色——恕我愚钝,啥是中国精神中国气派中国特色,我也一直没弄清楚。当时是魏晋之际,有个文人团伙被称作“竹林七贤”,其中有位仁兄叫——他叫什么我也不说了吧,反正,是个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主儿,性情狷介有点佯狂。一般在家时,只要气温适宜,他都喜欢光着屁股,来了客人也不掩饰。某日,某人来到他家做客,见他的样子,批评他不该赤身裸体,说他作为知识分子,应当学会道貌岸然,得时刻把正装披挂在身上。这老兄当然嗤之以鼻,翻愣着眼珠子振振有词:天地是我家,房子是我被窝,现在你钻进我被窝了,怎么倒怪我不穿衣服。这样的段子让人受用,至少让我受用,虽然,此公的表现有作秀之嫌,可我仍然满心喜欢。在我看来,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有秀的成分,问题只是,谁的秀能作得漂亮:那些能秀出特点秀出水平秀出魅力的人,肯定都有智慧而不仅仅是聪明垫底。智慧与聪明,本质上分属两重境界。

我了解魏晋,最早是通过我心中的智者鲁迅,他那篇题目拗口的演讲《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让我除了不再反感曹操,除了开始反感忠孝那一类礼教的东西,还学会并喜欢上了“通脱”一词。“通脱”不是把衣服通通脱光的缩略写法,但它给我的启发,倒还真就与上床之事能附会到一起——正常情况下,脱衣服是上床的题中应有之义。一个人若不想活得凄凄惶惶憋憋屈屈窝窝囊囊哆哆嗦嗦,或许办法之一,正是通过解放床来解放自己:扩大床的范围,丰富床的功能,对床做出全新的定义。

喜欢把自己交给床的人,多半攻击性不会太强。一般来说,床榻总与舒适、温暖、平和、安闲、私密以及性感和肉欲相关相连,过多流连它的人,自然也更柔软、宁静、懂尊重、讲关爱、自怜自恋、耽于幻想、热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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