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聋哑，却唯独能听到双胞胎姐姐的说话声，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不幸中的不幸。
七岁时，她向妈妈抱怨："我讨厌妹妹，你们都只关心她！"
十五岁时，她看着成绩单嘟囔："明明她都听不到，为什么成绩还那么好，不公平！"
十八岁时，她错失保送机会后迷茫地说："为什么我辩论赛都能输给她？"她怎会知道，让她一次次失败的，正是她自己传到我耳边的信息。
直到一天，她抢走了我心仪的男人，我的脑子里持续充斥着她的声音。
1
我和秦馨是双胞胎，八分相像。
她独有的那两分几乎全是优点，而我独有的，却是形同虚设的耳朵。
小时候，我看着她活泼开朗，能言善辩，多么阳光惹人爱的小女孩啊。
而我，在强烈的对比下，悲伤得想要抒发点什么。
但当我听到她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才是更优秀的那个，为什么大人都更喜欢她，她只要简单笑一笑，大人们就夸个不停。"我才意识到，她也有她的烦恼。
如果可以，我百分百愿意和她互换人生。
她已经占了极大的便宜，为什么还要这么贪心呢？等她回来时，我故意挪动位置，在她表演背秦诗时，带头笑着鼓掌。
虽然我听不见，但我还是努力地给姐姐捧场。
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又感动又心疼，没人在意她背得好不好，倒是都围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夸我懂事。
我透过缝隙，看到她站在客厅中央，攥着小裙子的下摆，不甘而愤怒地盯着我。
我无心跟她争抢什么，她若不是贪心到让我觉得愚蠢，我才不会费神搞小动作。
我希望这是给她的一个教训，以后她过她的灿烂人生，我在我安静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仿佛是为我们充满矛盾的人生开了个头。
好消息是，我能听到姐姐说话，但她的言语实在繁多，叽叽喳喳，如同织就的密语。
对于一个聋哑人来说，安静本是难得的宁静，然而我却连这份宁静都难以享受。
有时，我甚至会产生幻觉，仿佛听到了一群人的声音，但仔细聆听，原来还是她一个人在喋喋不休。
我不禁想，她的嘴巴是否借来的，为何如此急于归还呢？或许，这是上帝为了达成某种平衡，将我的那份话也赠予了她。
升小学之际，父母为姐姐报名了一所门槛极高的小学，学生与家长均需接受面试。
于是，我们全家出动，我也随行前往，因为当天下午还需为我办理特殊教育学校的入学手续。
姐姐秦馨显得异常紧张，队伍中的孩子们都聪明伶俐，相比之下，她似乎并不那么出众。
排队时，我无聊地蹲在花园边上看蚂蚁搬家。
每当有面试完的小孩出来，都会被家长们围住询问面试内容，以便其他人做好准备。
听说有一个题目是要求用英语介绍自己的家庭，爸妈赶紧叮嘱姐姐几句。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家庭问题很简单，我口语也没问题，不过……我要说我还有个那样的妹妹吗？"我转头看向爸妈，想从他们的口型中得到答案，但他们正看着我，我赶紧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在他们眼中，我的世界是一片寂静，且距离这么远，他们也无法洞悉我的想法。
我突然明白，我的劣势其实正是我的优势。
于是，我不再躲闪，反而走近了两步，假装在看树干。
爸妈似乎正在苦口婆心地教育姐姐，而姐姐则一脸气愤地说："你们不是说这是重要的面试吗？"很快，便轮到了姐姐。
2
很快，轮到姐姐了。
她被爸妈带着往前走，爸妈摸着她的头似乎在安抚她。
她一个人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虽然我听不到面试官问她什么，但我可以从她的回答中猜个大概。
竟然真的碰到了那道英语题。
她之前的回答都相当流畅，看来她每天努力跟读小猪佩奇的台词确实没有白费，尽管这让她每次看到水坑都忍不住想跳进去，但她的口语能力确实得到了显著提升。
然而，在介绍完父母的工作和日常生活后，她的声音开始变得犹豫，最后似乎有些不情愿地透露："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老师随即追问了一句。
她回答："她就在外面，但她不参加面试，因为她听不见也说不了话，她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师们对她的回答反应复杂，现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我心想，这或许就是平时我看书而她学小猪佩奇的差别吧。
大人们总是希望孩子们保持单纯善良，但她在这个时候表现出这样的情绪，确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原本并不想博取同情，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得不这样了。
不出我所料，秦馨出来后，有位老师跟我的父母交谈了几句，然后他们便招呼我过去。
妈妈用手语告诉我，里面的老师想见见我。
于是，我跟着妈妈走了进去，妈妈充当我的翻译。
在擦肩而过时，我注意到秦馨紧抿着嘴，紧紧地盯着我。
房间里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张试卷。
妈妈还在听老师讲解时，我已经拿起笔开始答题了。
试卷上都是一些基础的算术题和连线题，我很快就答完了。
由于我无法说话，更别提用英语回答问题了，所以老师们针对我的问题更注重内容方面。
我心领神会，努力将每个问题都回答得详尽而充实。
当被问到是否会感到孤独时，我先是列举了我的各种爱好，如画画和阅读。
我解释说，由于不受外界干扰，我能够更加专注地观察这个世界，这或许就是上帝为我打开的另一扇窗。
最后，我坦言，相比孤独，我更多的是感到遗憾。
遗憾无法充分地向家人表达我的爱意，遗憾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结交那么多朋友。
当在场的所有人都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却笑了笑，继续用手语跟妈妈交流道："因为我已经接受了这一点，所以我会更加珍惜生活，更加努力地去结交朋友，融入社会。"
我尽我所能，让遗憾尽可能小一些，再小一些。
有老师忍不住为我鼓掌。
我的话半真半假，因为我知道该如何应对，因为如果我真实地表达内心的绝望和悲观，只会让大家望而却步，不敢接近我。
遗憾的人生是注定的，我只是觉得无聊，而且，我确实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我和秦馨都顺利通过了面试。
对她来说，这是意料之中的好结果，但对我来说，却是意外的惊喜。
所以，当我回到家时，全家人都在为我赞叹不已。
3
妈妈更是把面试的过程演绎了一遍，他们亲了又亲我，抱了又抱我。
而秦馨则坐在地上整理她的小书包，不时地瞥我一眼。
当晚，我听到她跟妈妈说："我讨厌妹妹，你们都只关心她，只爱她！"妈妈说了什么，我无从得知。
但从她回来时的神情来看，这个心结并未解开。
我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试着从她的角度去理解，她的确会感到不舒服吧。
以后我们还要一起上学，还是友好相处比较好。
于是，我翻身下床，在一个小小的便签纸上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女孩，并在她们之间画了一个心形。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还是鼓起勇气把便签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我向她发出的诚恳求和信号。
她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我，随后把便签攥成一团，扔在了脚下。"
你凭什么？"她在我转身后说道。
我们的身高相同，因此座位也相邻。
她向老师提出自己近视，希望坐在前排，老师可能考虑到我们坐在一起方便我照顾她，但她却表示："我已经学会了，如果她不懂我可以辅导她。
而且她面试时说过想交新朋友，就让她坐在那里认识新朋友吧。"
这样合情合理的理由让她如愿以偿地坐在了远离我的位置。
我阅读课本和板书时，能够大致理解老师讲授的八成内容，但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小问题。
别说辅导她了，即使我礼貌地向她借笔记看，她也会一把抢走，不让我看。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想向同桌借笔记。
我指了指他的本子，以为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便在他说了些什么之后拿起了本子。
没想到他突然大发雷霆，一把夺回本子，还重重地推了我一把。
我摔倒在过道上，胳膊磕在桌角，疼痛难忍。
看来是我误解了他的意思，他以为我是强行抢夺。
说到底，这是我的错。
我爬起来，坐回自己的座位。
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递给我她的笔记，似乎还对我的同桌说了几句责备的话。
总之，我有了第一个朋友。
很快，我发现交朋友并不难。
人都有一种潜意识，希望让自己看起来善良，尤其是这么大的孩子。
有一次，老师夸奖了陪我玩的同学后，一到下课，我的桌边就围满了人。
他们带着拼音和我交流，热闹非凡。
尽管身边的热闹对我来说依然如同寂静，但姐姐从三排之外传来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可别小瞧了她，她啊就会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