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听婢女秋红说：「小主，陛下驾崩了，三日后，是太子登基大典。」
我惊讶的同时，心底闪过一丝窃喜。
老皇帝终于驾崩了，以后我可以不用提心吊胆了？
就在我为自己逃过一劫而欣喜时，秋红一句话将我浇了个透心凉：「小主，您在殉葬名单里。」
听说殉葬名单是太后亲自拟的。
我才不要给老皇帝殉葬。
为了活命，我在被送去殉葬的路上逃了。
我往深山里逃，天黑后找到一处山洞落脚。
睡到半夜，山洞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我心惊胆战，知道是皇家禁军追上来了。
我无路可逃，被两名侍卫架到山洞外。
萧屹站在夜色里，俊美的眸打量着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摸出一枚玉佩，亮在萧屹面前：「萧屹，你不是说凭这枚玉佩可以向你讨要一个人情吗？我不要殉葬！」
萧屹朝我走近，接过我手里的玉佩：「朕答应你，不殉葬。」
我松了一口气，呜呜，不用殉葬了。
转瞬，我又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我试探着问：「那你能不能放我出宫？我想回家。」
「朕只欠你一个人情，已经还了。」萧屹缓缓道，「你得跟朕回宫，让朕尽孝。」
我有点懵。
尽啥孝？我虽是先帝的妃嫔，可既没子嗣，又没承过宠，位份也很低微。
新帝才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再说了，那日可是他亲手灌我喝下毒酒。
我没死成，应该是因为我只喝了一口毒酒，剩下的全流进我的衣领里了。
我愣怔间，萧屹牵着我的手，上了马车。
2
为了保住小命，我尽量地待在我的寝宫里闭门不出。
听说新帝选了不少美人入宫。
这日，我在花园里晒太阳，无意间听见婢女秋红和春绿在墙角下窃窃私语。
「听说新入宫的美人们绿头牌都刻上名字了，不知今夜陛下第一个会翻谁的牌子？」
「林美人是京城第二美人，爹爹又是兵部尚书，我猜陛下会先翻林美人的牌子。」
「那我们赌一赌？」
……
我只听了两句，便失去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萧屹翻谁牌子与我何干？我在后宫里只要苟住性命就行。
入夜，秋红跑来和春绿说，陛下果真翻了林美人的牌子。
我用过晚膳后，沐浴更衣，早早地上榻入睡。
半梦半醒间，有轻烟飘过，我越睡越沉。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我感觉身上压了个人。
我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龙榻，帷幔上的五爪金龙尤为耀眼。
我想推开萧屹，抬手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萧屹，你干什么？」我声音在发抖。
这一幕若是被太后看见了，我脑袋要搬家。
萧屹在我耳畔声音低哑地说了句荤话。
我脸颊红得像是火烧，他堂堂天子，怎么……怎么能说出那么流氓的话？
3
萧屹用修长的手指挑开我的腰带。
我吓傻了，带着哭腔道：「我是太嫔，和你差着一个辈分，你不能这样……」
萧屹温柔地拭去我脸颊上的泪：「姈儿，你不是心悦朕吗？欲擒故纵？」
和萧屹初遇时，我对他确实有好感，随着后面几次相处，好感更是持续地增加。
可造化弄人，我成了他父皇的妃嫔。
喜欢算个屁，我现在只想苟命。
我求他：「萧屹，我才十八岁，还不想死，你能不能放过我？」
「既不想死，那就抓牢朕这个靠山，朕会护你一世周全。」
「若是被太后发现，借我八百条命我都活不了。」
我曾是他父皇的妃嫔，虽只是个挂名妃嫔，没有实际得宠，可这么做还是有违常理。
其次，帝王的宠爱维持不了多久，一旦新鲜劲儿过了，太后和一众太妃定会找我秋后算账，到时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屹反问我：「那你觉得这后宫是朕说了算，还是太后说了算？」
4
「这不是谁说了算的事，太后已经警告过我，不许有半分逾矩，还请陛下别犯糊涂。」我说着小心地推了推萧屹。
「朕今日就想犯这个糊涂。」他喉结滚动，眸底暗潮涌动，「姈儿，朕满脑子都是你，连批阅奏折时都静不下心来……」
萧屹像是一只吃人的兽，而我是他垂涎已久的食物。
我哭出声来：「萧屹，你若执意要这样，我还不如去死。」
「又哭了，你怎么这么娇气？」他抬手帮我擦去眼泪，「乖，别哭了，朕今夜先不碰你就是了。」
今夜先不碰，那是以后还要碰的意思？
萧屹在我身侧平躺下，缓缓地说：「那日我父皇赐你毒酒，若非因为我暗中换了烈酒，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我听了萧屹的话，止住哭声，原来那日他灌我喝毒酒是演给御前总管看的呀？
好吧，这个恩情我心领了，可并不代表我会如他所愿。
他是皇帝，可以任意妄为，我不能。
「姈儿，你这条命是朕的。」他侧目望着我，「朕迟早会让你心甘情愿，求着朕垂怜你……」
5
我随萧屹回宫了。
太后得知消息后大发雷霆，翌日一早便宣了我觐见。
她让我跪足一刻钟，才缓缓地开口：「墨姈，你不会对屹儿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我诚惶诚恐道：「回太后，臣妾不敢。」
「呵。」太后冷哼，「是不敢，还是没有？」
「没有。」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先帝驾崩不代表我就安全了，太后和几位太妃都是狠角色。
我虽暂且保住了性命，可只要在宫里多待一日，脑袋随时要分家的节奏。
「谅你也不敢。」太后品着茶，言语敲打我，「既然你对屹儿有恩，他要还你这个人情，我这个当母后的，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了让你殉葬罢。」
「你在宫里安心地当你的太嫔，只要你不生出事端，哀家倒也能容你，否则别说是你的小命，你们墨家一并要跟着你遭罪！」
太后说完，朝我摆了摆手：「跪安吧。」
「是，臣妾遵命，臣妾定会安分守己，谨遵太后教诲。」我战战兢兢地离开太后寝宫。
6
我天生媚骨，是京城第一美人，却成了老皇帝的妃子。
皇帝年过半百，比我爹爹还大一轮。
进宫三个月，我尽量地低调，却还是被皇帝翻了绿头牌。
侍寝那晚，皇帝朝龙榻步步逼近。
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萧屹，救我！」
萧屹，是当今太子。
我在进宫前和他曾有过几面之缘，他欠我一个人情，说将来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眼下叫他的名字，时机不对。
皇帝脸垮下来，阴沉沉道：「爱妃这是活腻了？敢在老子榻上叫儿子的名字？」
「陛下饶命，我错了……」我欲哭无泪，被吓得不轻。
皇帝扬声命道：「来人，将姈嫔拖下去，赐毒酒一杯。」
御前总管上前领命，正要退下，皇帝补充道：「让太子亲手喂。」
7
宫人在灌我毒酒，萧屹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萧屹今年二十二岁，比我大四岁。
他身量修长，气质出众，长得很英俊。
若我是他的妃子，我早就从了。
可惜啊，我偏偏是他爹的妃子。
我闭紧嘴巴不愿意喝，寻着喘气的机会便朝萧屹叫道：「萧屹，救我……」
萧屹从宫人手中接过毒酒，当着御前总管的面，喂到我嘴里。
他的声音不夹杂一丝感情：「喝下去。」
「唔唔……」我下颌被他捏住，动弹不得。
毒酒顺着口腔流淌至我的喉咙里。
喉间似火烧，我溢出一口鲜血，随后晕死在地上。
我以为我会去见阎罗王，没想到我没死成。
8
「我要回去了……」我晕乎乎地推开萧屹，不敢回答他，也不敢与他对视。
萧屹神色恢复清冷：「朕让人送你回去。」
从萧屹寝宫出来时，我看见林美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看来萧屹真宣了她侍寝。
我走了后，他应该会叫林美人进去吧？
我战战兢兢地回到住所，生怕被太后的眼线发现。
翌日，我如往常一般地在花园里晒太阳。
婢女秋红和春绿一边修剪花枝，一边闲聊。
「听闻林美人今日一早就被晋了位份，现如今已是林嫔，陛下还赏赐了她好多金银珠宝。」
「林美人可真争气，想来是昨晚将陛下伺候得很好。」
「她是后宫里第一位得宠的小主，往后可得多巴结着她。」
「那是自然，这后宫里没有皇后和贵妃，这一批进宫的美人要数林嫔位分略高一些，说不定她将来会是后宫的主子呢。」
「我听说太后那边也挺喜欢林美人的，今日还宣了林美人一同用午膳，林美人可谓前程似锦啊！」
我淡淡地听着，心想，还好我昨晚心意坚决。
萧屹那么多美人，对我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不会妨碍他宠幸别的美人。
自古帝王皆薄情，与其寄希望于他庇佑我，不如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正闭目养神间，太后宫里派了太监来传口谕：「姈太嫔，太后宣你陪她去颐宁宫进午膳。」
我颔首：「遵旨。」
9
颐宁宫。
我到膳堂时，看见林嫔也在，她今日整个人容光焕发。
太后正在赏赐林嫔：「林嫔，哀家赏赐你这枚红石榴步摇，寓意多子多福，你肚子可要争点气，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
「多谢母后，臣妾定当竭尽所能诞下皇嗣。」林嫔娇羞地低下头，任由太后为她亲手戴上红石榴步摇。
太后抬头看着我，神色从方才的和蔼恢复冷然：「姈太嫔来了啊，坐吧。」
看得出来太后并不是很想见我，坐在一旁的另外两位太妃也不是很待见我。
以前先帝还在世时，她们就很怕我和她们争宠，将我视为敌人。
太后宣我来陪她用膳，可能只是想要借林嫔得宠再度地敲打我，让我断了对萧屹的念想。
我行礼后落座，静静地看着宫人布菜。
菜布好了后，萧屹才姗姗来迟，他目光漫过我，不着痕迹地移开。
我跟着其他人一同起身行礼，尽量地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萧屹落座后，太后含笑命大家动筷。
我埋头喝汤。
萧太嫔含笑道：「林嫔，你多喝点海参鱼翅汤，侍寝是个体力活，多补补才能尽快地怀上皇嗣。」
我差点没呛到，太嫔在膳桌上当着皇帝的面，对妃嫔说这么露骨的话，当真好吗？
萧屹目光落在我身上，叮嘱道：「喝慢点。」
太后面色一沉，她最见不得萧屹关心我：「屹儿，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这届新进宫的美人中，有一位美人是姈太嫔的庶妹。」
萧屹将目光从我脸上抽回，回应太后：「哦？是吗？朕不曾留意。」
太后所言不假，我的庶妹墨灵进宫了，是萧屹的灵美人。
10
温太嫔接话道：「姈太嫔是京城第一美人，她的庶妹墨灵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嫔嘴角抽了抽，她刚得宠，太后和太妃就向陛下举荐别的美人。
可她却不敢发作，只将怨气归咎于我头上，笑着道：「姈太嫔长得可真好看，连我一个女人看了都会心动。」
她话中有话，太后听者有心，轻嗤道：「好看又有何用？还不是得替先帝守寡，谁让她是先帝的嫔妃。」
我喝到嘴里的汤瞬间不香了。
我一句话没说，你们能不能别一直针对我啊？
我不得已搭腔：「太后娘娘说得是，臣妾定会好好地替先帝守身如玉。」
我的话让太后脸色缓和了些，可萧屹不知哪根筋抽了。
他将筷子一放，语气微微地不悦：「母后，您今日唤儿臣来，恐怕意不在用膳吧？有话直说便是，别绕这么多圈子。」
太后赔笑：「屹儿，你误会了，母后只是想尽快地抱孙子，你可要加把劲了，不管是林嫔也好，灵美人也好，只要能让哀家抱上孙子就好。」
太后的言下之意是，让她抱上孙子的人，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唯独不能是我。
萧屹盯着我的脸，缓缓地开口：「母后手若伸得太长，恐怕就抱不上孙子了。」
太后听懂萧屹话中的暗示，气得脸色发青。
她给自己找台阶下：「屹儿，母后倒也没那么着急抱孙子，你也别有太大压力，顺其自然即可。」
太后不等萧屹回答，转移了话题：「用膳吧。」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各怀心事。
用完膳后，我行礼告退，走出颐宁宫。
我挑小路回我的住处，没想到在拐角处却撞上了一堵人墙。
我揉了揉额头，看见拦住我去路的人正是萧屹。
11
我本能地想逃，他拽住我的手腕，解释道：「姈儿，朕昨晚没有宠幸林美人，赏赐她是为了帮你掩饰你昨夜来过朕寝宫的事。」
我拂开他的手，声音冷淡：「陛下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您宠幸林美人也好，李美人也好，都是应该的。」
「朕向你解释，是因为朕怕你吃醋。」
「陛下，您想多了，我不吃醋，也没那个资格。」
「朕可以给你这个资格。」萧屹将我按入怀里，压低声音说，「姈儿，只要你愿意，朕可以让你和你的庶妹换一个身份，太后那里朕会处理好。」
让我和墨灵换个身份？
这对墨灵来说并不公平，我亦不想让自己以身涉险。
我从他怀里出来挣扎出来：「陛下自重，您大可直接宠幸灵儿，不必执着于我。」
我快步地离开，将萧屹丢在身后。
身后传来拳头砸在宫墙上的声音，听着很痛。
太监向前，对萧屹说：「陛下，您的手流血了，奴才马上宣御医。」
萧屹冷声道：「不必声张。」
我脚步微怔，甚至能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萧屹当真那么喜欢我吗？其实我也很喜欢他。
可我不能回头，他犯糊涂，我不能犯糊涂。
12
翌日下午，我的庶妹墨灵来我的寝宫找我。
她比我小两岁，是我爹的妾室所出。
墨灵将我拉到闺房，天真而直接：「姐，我来向你取经了，怎么才能哄陛下开心呀？」
「这……」我语凝，「灵儿，你问错人了，我不知道。」
墨灵不信：「姐，你之前不是先帝的妃嫔嘛？听说先帝也曾宣过你侍寝，你在这方面多少有点经验吧？」
先帝是曾翻过一次我的牌子，就是我叫出萧屹名字那次。
那次侍寝不仅没有成功，先帝还赐了我毒酒一杯。
所以，在侍寝这方面，我根本一点经验都没有。
「先帝并未宠幸过我，灵儿，你让嬷嬷教你吧。」我打量着灵儿，她长得娇俏可人，若要认真地打扮打扮，不会比林嫔差。
爹爹对她期待很高，也特意地交代过我，在宫里要多照应灵儿，扶持她上位。
「那好吧。」墨灵含羞应道，又对我说，「姐，我听闻陛下今日从颐宁宫用完午膳回宫后，就向太监问起了我，你说陛下他今晚会不会宣我侍寝呀？」
「那挺好的，你做好准备即可。」我心底划过一抹酸涩。
萧屹宣若要灵儿侍寝，是件好事。
我应该开心才对。
我与他注定有缘无分。
「姐，那我先回宫去准备了。」灵儿脸上满是小女人娇羞，「我让嬷嬷拿两本春宫册子给我学习学习。」
「去吧。」我目送墨灵离开。
13
萧屹晚上没有翻灵儿的牌子，也没有翻林嫔的牌子。
接下来连续半月他都不曾翻过任何妃嫔的牌子。
墨灵隔三差五地就会来我的寝宫，和我聊上小半个时辰。
她说她已经从嬷嬷那里拿到春宫册子，也认真地揣摩了，只要陛下宣她侍寝，她定能让陛下记住她。
这日，她来求我：「姐，我听说你进宫前，不是和陛下有些交情嘛？他是不是欠着你一个恩情啊？如果你帮我去求他宠幸我，他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的吧？」
我不想去见萧屹，因此也不太想答应灵儿这个请求：「灵儿，你进宫也才不过半月，不必太过心急，陛下迟早都是会宣你侍寝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灵儿嘟着嘴唇：「可是林嫔半个月前就已经侍寝成功了呀，我能不着急嘛？」
我眉头微蹙，灵儿见状，自知说错话：「姐，你别生气嘛，我也是为了我们墨家好，我要是能得宠，我们墨家就能够平步青云了。
「你下次若是见到陛下，顺口帮我提一句嘛，我毕竟是你妹妹，总不能便宜了林嫔。」
我让步：「好，下次我若是见到他，帮你提一嘴。」
墨灵又补充道：「林嫔自半月前得宠过一次后，陛下就再也没宣过她侍寝了，说明她上次没有服侍好陛下，没有令他满意，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先回去罢，我乏了。」我遣退墨灵，她太聒噪，也太心急了。
在后宫里，最忌讳这种性子，得宠容易固宠难。
「姐，那你先歇着。」墨灵行礼告退。
墨灵走后，我站在阴影之下，望着从窗台外延伸进来的花枝发愣。
我比灵儿大两岁，她的人生还充满着期待。
可我，已经没有期待可言了。
我像是一株插在花瓶里，放置于暗房里的花，只能在阴影之下静静地枯萎。
我不能像灵儿或林嫔那样，绽放在阳光底下。
14
过了没几日，林嫔来了。
她手里捧着一罐茶，笑着道：「姈太嫔，这是太后娘娘赐给我的新茶，我拿来和你一起品鉴。」
我见她有话要说，将她带到茶室：「坐吧。」
我烧水煮茶。
她套近乎道：「姈太嫔，你其实也只比我大一岁，无人的时候，我叫你姈姐姐吧。」
「都可。」我比林嫔只大了一岁，却大了一个辈分，「你找我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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