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六：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
象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
（一）释字
蔚
《说文》：“蔚，牡蒿也。从草尉声。”《博雅》：“蔚蔚，茂也”。《韻会》：“蔚，文深密貌”。
蔚的本义指牡蒿，多年生草本。引申为茂密、盛大。
（二）释象
《革卦》是由《大壮卦》变化而来的，《大壮卦》先变为《兑卦》，然后《兑卦》再变为《革卦》。《大壮卦》是消息卦，阴消阳息，所以《大壮卦》及其所变之卦的上面，被消去的是阴爻。这个阴爻和《大壮》上六、六五组成坤体，“坤为文”，这里的“文”是“纹”的古字。上六居坤体。卦变为《革》后，该坤体变为了震体，其“文”变矣。
坤体变为震体，而“震为玄黄”；上六为阴爻，其文为断续的点状，又上六居极高之位，说明上六善攀高。上六其色玄黄，有点状斑纹，且善攀高者，豹之象也。实际上，当《大壮卦》先变为《兑卦》时，《兑卦》九五已经利用武力夺取了王位，作为旧臣的上六亦已“豹变”。《兑卦》上六下面是一个巽体，“巽为木”，木就是树。当《大壮卦》变为《兑卦》时，《兑卦》九五“虎变为王”，并已逼近上六。这时，上六像一只豹子一样，倏地一下窜上了树，既不顺服于虎，也不与虎硬怼，故曰“豹变”。又“震为苍筤竹，为萑苇”，竹、苇之类草木，密生而茂长，蔚蔚然，故《象传》释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意思是豹子身上密密的斑点状花纹，象竹、苇一样茂密。
另一方面讲，《大壮卦》上六在震体，“震为雷”，震于情绪为“怒”，所谓“大发雷霆”。《大壮卦》变为《革卦》后，原来的震体变成了兑体，《革卦》上六又是兑体主爻，“兑为说”，“说”通“悦”，喜悦就会面露笑容，故《革卦》上六有面露笑容之象。《革卦》上六由怒转喜，脸面大变，故曰“革面”。上六阴柔，故取象为“小人”，故曰“小人革面”。上六与六五比邻，上六的笑脸是露给六五看的，表示顺从于六五。六五为君，故《象传》释曰：“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
这样，上六就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象。一是豹变的君子，二是革面的小人。小人革面是表示顺从、臣服；君子豹变是表示避让。虎与豹都是大型猫科食肉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地，属于食物链的同一等级，故虎与豹的关系，不属于上下臣服关系。虎一般不以豹为捕猎对象，但虎豹相遇时，豹一般采取避让态度，不敢与虎争雄，不过也不会臣服于虎。虎体型更大，力量更强，但豹更敏捷，且善攀树，豹获得猎物后，一般都要把猎物拖到树上。敏捷和攀高实际上是避让性质的本领。革命之后，上六若为君子，就会对新的帝王采取避让而不臣服的态度，以相安无事为原则；上六若为小人，则会主动笑脸相迎，表示顺从臣服。
革命已经成功，大势已定，作为失势的一方，要么避让，要么臣服，切不可逆势而动。避让和臣服，尚可获吉；逆势而动，注定会有凶祸，故曰“征凶、居贞吉”。
（三）义理
革命成功后，稳定又成为大势所趋。旧势力的残余，要么避让，要么臣服，这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如果要逆势而动，自不量力，硬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则知义而不知宜，必遭凶祸。周代商而王天下后，周公就反复告诫那些旧殷贵族说，殷的丧亡，主要是由于他们自己的淫佚暴乱，而招致天罚，周不过是顺从天命。因此，他们必须很好地服从周王的统治，不要抱怨。还说，只要他们能敬天听命，安于邑居，“尔小子乃兴从尔迁”，仍可保持贵族地位，所有旧属的奴隶都随同他们迁去。而且，还有可能“迪简在王廷，有服在百僚”，即在周王朝的官府担任各种官职。
（四）史实：
武王革命胜利后，豹变避让者如箕子；革面归服者如微子；而征而反叛者如武庚禄父。
商王朝覆灭后，箕子拒绝了周武王的重用，遗《洪范九畴》后避走朝鲜，后在朝鲜建立了箕子王朝。称为“箕子朝鲜”，并得到周王的认可和尊重，并不把箕子朝鲜当臣属看待。早在灭商之前，箕子就对微子说过：“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尚书·微子》）
周武王灭商后，微子持祭器造于武王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后微子又被封于商代宗邑，建立宋国，称为宋公，使他保持商人的宗祀。
武王克殷班师时，封商纣之子武庚于殷，统率殷的遗民。后武庚拉拢不满周公的管叔，蔡叔等又起兵反周，局势一度变得很严重。但周代商而王天下，已是大势所定，周公亲领大军东征，首先集中兵力诛灭了武庚，又杀死管叔，流放蔡叔，消除了叛乱的中心势力。再经三年苦战，相继平定了东方诸国，彻底完成了灭商事业。
把历史事实套进了爻辞里，就是“箕子豹变，微子革面。武庚征凶，居贞吉。”箕子豹变，《洪范九畴》蔚其文也；微子革面，牵羊把茅顺从于周王也；武庚征凶，终被诛也。敬天顺命，居贞而吉也。
附：《革卦》总结
《革卦》六爻阐述的都是关于革命的理论。“革命”的概念最早就见于《易·革卦》。古代以天子受天命称帝而王天下，故天子易姓，改朝换代谓“天命革”，简称“革命”。后泛指推动事物发生根本变革，引起事物从旧质到新质的飞跃。本乎《革卦》而言，革命的理论有以下几点：
一、革命是促进事物继续向前上升发展的变革行为。《革卦》天时处于春夏之交，事物处于上升的发展阶段，故《革卦·卦辞》曰：“革，巳日乃孚”，又曰“元亨”。
二、革命是矛盾不可调和时的产物。《革卦》为“水火相息”、“二女同居”之象，其皆不可调和之矛盾，《象传》谓之“其志不相得”。
三、革命的重点就是“改朝换代”，夺取最高权力。《革卦》是由《大壮卦》变化而来的，卦变的征点就是帝王之位（五爻位）的变革。
四、革命成功的标志就是对革命对象的成功改造。《革卦》是由《大壮卦》变化而来的。《大壮卦》先变为《兑卦》，再变为《革卦》。《大壮卦》先变为《兑卦》，虽然帝位已变革，但旧帝王由不当位变为更不当位，说明对革命对象的改造仍未成功，这样，革命还不算成功。当《兑卦》再变为《革卦》后，被革命的旧帝王得中正之位，说明革命对象被完全改造成功，革命才算真正成功。这就是《彖传》所谓“革而当”。
五、革命的内容就是受命之人承帝位，失命之人被成功改造，贤臣择其主，旧臣顺其命，功臣安其心，远臣安其宅。具体讲，《革卦》初六为远臣，安其宅而无所为也；六二“革而当”，失命之人得成功改造，以中正也；九三为功臣，安其宅而无所之也；九四为近臣，择主而事也；九五为受命之人，起乎三而成乎五，“革言三就”也。上六为遗老旧臣，或远避，或归顺，抑或有叛者，征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