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链……拉不上了
亲姐跳楼那天,许姜宁一夜没睡。
一闭眼就是许昕然从楼上跳下来摔了个稀烂。
许姜宁抽完一根烟,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吊带裙套上,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下了楼。
夜晚,酒吧,年轻人在消费最大的快乐。
许姜宁一眼就看到男女之间簇拥着的最显眼的人。
他个子高,气质好,笑起来凤眼上挑,几分不羁,几分放荡。
程易,她姐的前男友。
恋爱的时候无人知晓,分手后人尽皆知。
许姜宁想,她姐为了这男人跳了楼,这男人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泡酒吧,值吗?
见程易从人群里抽身,她眼底一暗,一口喝完了手中的酒,跟了上去。
酒吧的走道昏暗,程易和那几个人站在那里抽烟,指尖的香烟如同他的指骨,纤细修长,他白的太明显。
许姜宁咬着唇,扶着墙,装作喝多了的样子专往程易身上撞。
原本那几人还在说话,被许姜宁一打断,都各自收声。
许姜宁装作晕晕乎乎,忙说对不起。
程易却眉头一皱,总感觉这女人刚刚碰到了什么她不该碰的地方。
他眼皮子一抬,见她脸颊醺红,满脸混沌的样子,应该不是故意的。
许姜宁没有停留太久,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程易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短到大腿的裙子包着浑圆的蜜桃臀,裙子下面一双长腿又细又直。
程易看了一眼,又想到她那张脸。
他忽地掐灭烟,拉住她:“洗手间?”
许姜宁点了点头。
程易单手扶住她,一边带着她往洗手间走,一边问:“朋友呢?”
许姜宁撒谎不眨眼:“把我丢下了。”
程易的眉毛几不可闻一蹙。
把许姜宁送到洗手间,程易说:“好了叫我。”
他抽身很快,许姜宁都没反应过来,指尖的衣袖就溜走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程易已经到走廊上了。
许姜宁见他黑衬衣,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目不斜视地靠着墙边抽烟。耷拉的凤眼散漫,喉结突出,压根就没往这边看一眼。
许姜宁嗤笑一声,关上了厕所门。
只是一根烟都抽完了,许姜宁还没出来。
程易没耐心,走到隔间敲了敲门:“还没好吗?”
许姜宁软软绵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拉链……拉不上了。”
程易眉头一皱,总觉得自己偶尔的大发善意,结果惹上了个麻烦。
揉了揉眉心,程易说:“你把门打开。”
门适时露出一条缝,程易推门进去,就见她雪白的背后,性感的蝴蝶骨映入眼帘。
优雅的天鹅颈勾勒着修长的下颚线,许姜宁猫一样的眼睛扭头看他,暧昧又漂亮,活像个妖精。
程易眼睛变沉了。
隔壁隔间的喘息声忽然变得十分激烈。
许姜宁记得,这个酒吧男女共厕,两个通道,隔壁蹲了个喝醉酒的姐姐。
估计是捡尸的。
许姜宁心里有数,感觉到程易的呼吸变了,心里有丝忐忑一闪而过,随后又平静下来。
她来,本身就是想发生点什么。
你觉得我像这种人吗?
许姜宁往程易身下看了一眼。
斑驳的灯影看不清楚他的变化,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想去碰他。
却没想到程易主动拉上她的拉链,对她说:“我送你出去。”
许姜宁抓住他的手,漂亮的像猫一样的眼里映着他的样子。
她说:“你长得真好看,有女朋友吗?”
程易的神色未变,推开她:“看来你酒醒了。”
许姜宁罔若未闻,伸手抱住他。
他的腰很细,身上还有一股皂角味,干净又好闻。
许姜宁说:“你把我带回家吧,我头晕得不行。”
说着,许姜宁往他身上靠。
程易下意识扶着她,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我让人送你回去。”
许姜宁说不要。
程易将她扶正,目光很淡:“我有女朋友,不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许姜宁一愣,眼底一下子变得很凉。
他才和她姐分手几天就找到下任了?还是说……和她姐在一起的时候就劈腿?
许姜宁笑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像是讽刺:“倒挺有原则。”
……
程易没和他那帮朋友打招呼,直接带着许姜宁出了酒吧。
外头下起了雨,程易让门童把车开出来,又叫了代驾。
程易的背看上去宽厚,肩线平整,很笔挺。
许姜宁的头直接靠在了他的背后,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分:“要不你留个电话给我,要是和你女朋友腻了,就找我怎么样?”
程易没说话。
许姜宁却主动找门童要了只笔。
空气里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桂花香牵扯着神经,许姜宁在他手心写字时的一笔一画也十分挠人。
刚写完,车也开了出来,正巧代驾也在车上。
许姜宁从小到大都很好看,白瓷的肌肤,温柔的远山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慵懒暧昧,像是在勾人。
许姜宁用这双眼睛看着他,踮脚凑到他面前:“等你的电话。”
轻轻的一下,蜻蜓点水。
许姜宁跑上车。
雨越来越大,程易站在门廊下看着手心那字迹,歪七扭八的。
想到许姜宁那张脸,程易伸出手,让雨水淋了个干净。
等到送人的迈巴赫再次开回来时,代驾犹犹豫豫,将落在车上的身份证递给了程易。
代驾说:“那小姐下车跑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叫住她……”
程易接过那张身份证,问他:“在哪里下的车?”
代驾说:“A大。”
程易皱了一下眉:“大学生?”
“应该是。”
程易低头看了一眼身份证,许姜宁三个字映入眼帘,公式化的证件照表情有些羞涩,照片上的她很青涩。
程易将身份证收进裤兜里,重新回到酒吧。
先前抽烟的朋友围了过来。
“干嘛去了?”
程易说:“刚把人送走。”
朋友听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包间的沙发:“方静初来了,看见了你和那个女的在门口勾勾搭搭,正生气呢。”
程易面色淡淡:“知道了。”
朋友觉得他的反应太过冷淡:“你别不当一回事啊,那女的为你跳楼的事她估计还没过去,人是你追到手的,方家宝贝她得紧,你可别玩两天就不要人家了。”
程易听了,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
你们难道……?
许姜宁没等到程易的电话,倒是被那场雨淋得不轻。
隔天上班的时候,整个人病怏怏的,连眼神都倦怠了几分。
同科室的老师见了,惊了一下:“许老师,怎么感冒了呀?”
许姜宁疲倦地笑了笑,回道:“没太注意,着凉了。”
出去倒水的时候,科室几个老师凑一块嘀嘀咕咕:“哎,肯定是前几天她姐跳楼影响到她了,她家前几年刚出事,现在她姐又没了,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好像还是因为一个男人跳的,据说那男的嫌她姐不够漂亮……”
“哎,同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区别这么大,作孽哦。”
见许姜宁倒好水进来,几人立马噤声。
许姜宁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会在背后议论她,只不过手机一直没响,许姜宁有些烦。
她有点后悔当初把身份证落在他的车子上,现在人没勾到,身份证又得去补办。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媛来找她,见她一把鼻涕一把纸的。
许姜宁吸了吸鼻子,拿出口罩戴上,看了一眼周媛手里的袋子:“这些都是我姐的东西?”
周媛是周家的千金,她姐的朋友,当初许家没没落的时候,两家有往来,许姜宁也和她很熟。
许昕然跳楼那天是从周媛家里出来,她在周媛家里住了好几天。
周媛递过纸袋,许姜宁翻了翻,里面有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个笔记本,一支笔。
许昕然是个文艺女青年,平时爱写日记。
周媛说:“当初我劝她看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当时也跟我说看开了,结果没想到还是……要是我能看住她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周媛的眼睛红红的,许姜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媛媛姐,你不要自责。”
许昕然比许姜宁大四岁,一直没有谈恋爱,或许是因为相貌自卑,又或许是要照顾许姜宁,她一次都没有提过自己的事。
但许姜宁知道,许昕然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爱情的,不然又怎么会在谈恋爱的时候谁都不告诉,偷偷的谈?
连周媛都是在她分手了之后才知道她被甩了。
许姜宁有些沉默,对周媛道:“媛媛姐,你能不能打听到程易的去向,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查查?”
周媛眉毛一皱:“姜宁,你想干什么?你可别犯傻啊,程易那个圈子里的人我们一个也惹不起,他们跟我们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以程家为首的那几个世家在城里几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周家在他们眼里就像蚂蚁,一踩就死。
许姜宁说:“没什么,昨晚回来的时候,我身份证落在他车上了,我想找他要回来。”
周媛神色古怪地盯着许姜宁:“你们难道……”
许姜宁说:“没有。”
周媛松了一口气,连忙抱住许姜宁:“姜宁,你可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做傻事,不然到时候我怎么和你姐交代?”
那你看着我吃
周媛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发了信息给许姜宁,医院。
许姜宁正巧下午没课,去医院看病。
到医院,许姜宁先去挂号看了病,之后拿着袋子晃晃荡荡,在停车场找程易那辆显眼的黑色迈巴赫。
结果还真让许姜宁看见了。
程易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提了点水果,不多,他上楼时心事重重,也没往旁边看,自然也没看到许姜宁。
许姜宁跟上去,就见程易上了几层,在楼梯间抽了两根烟后,又下去了。
水果就丢在了那里。
许姜宁觉得怪,提着水果跟上去,结果因为要追他,速度太快,一下子撞上了他的后背。
许姜宁捂着头,只见程易转过身,脸色奇差地看着她:“做什么?”
程易没认出她来。
许姜宁将口罩摘下,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特别乖:“是我。”
程易神色缓了缓,却依旧皱着眉头,看上去还是不爽。
许姜宁将手中的水果袋递给他:“我是来还这个的,刚刚来看病,见你掉了这个……喏,给你。”
程易见她葱白的指尖勾着塑料袋,另一个袋子里装着药。
她白净的脸上粉黛未施,眼睛里的疲倦藏着,有些病态的虚弱,活像一只病怏怏的猫。
程易眼中的不快彻底消失,他淡着脸,接过塑料袋,看她重新戴上口罩,水灵灵的眼睛在光束下透得发亮。
许姜宁说:“上次我不小心把身份证掉车上了,你捡到没?”
程易单手插进裤袋里,声音淡淡的,叫她的名字:“许姜宁?”
许姜宁知道,他这是捡到了,不想打电话给她。
许姜宁伸出手,掌心向上。
她的手掌心纹路很浅,粉嘟嘟的,是透着粉色的白。
“我请你吃饭,你把身份证给我?”
程易皱了一下眉头:“我不饿。”
“那你看着我吃。”许姜宁说。
程易这下子是真真正正抬眼瞧她,见她一脸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却有一种鲜活。
圈子里谁敢这样和他说话?
程易垂下眼睑,迈开步子:“走吧。”
程易腿长,饶是许姜宁个子不矮也得用点心跟上他的步伐。
程易问她要吃什么,许姜宁关上手机上两三百米近的面馆地图,道:“我想吃面,可是附近没有。”
许姜宁说:“但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
迈巴赫七拐八拐,停在一条小巷边,小巷深处,一家随意支起的摊位,浓郁的面香随着风飘到了眼前。
许姜宁下车的时候深呼吸了一口气:“好香。”
可程易的眉头几不可闻的一蹙。
许姜宁道:“你不想去吗?”
程易的表情缓了缓,说:“没有。”
宽厚的肩膀跻身于巷子里,日光与阴影相互交错,像是光与暗,黑和白。
许姜宁看着程易率先朝面馆里去,高大颀长的身躯让巷子变得更加逼仄。
她想起许昕然的日记里写道:他最爱吃的是这家面,其次是蒸饺,只是不爱蘸醋,喜欢辣椒。
无缝衔接
许姜宁一到面馆就点了一碗面,一屉蒸饺。
用味碟舀了好几勺辣椒,连醋都没放,许姜宁就这么蘸着吃蒸饺。
程易看着许姜宁的唇一下子变红了,他皱了皱眉:“你爱吃辣?”
许姜宁顿了一下,应了一声。
她夹起蒸饺,蘸了点辣椒,递到程易面前:“你不吃吗?”
程易看着那筷子上红腻腻的油渍,他撇开脸,声音很淡:“你吃吧。”
许姜宁若有所思,她咬了一口蒸饺,问他:“医院是看朋友的吗?”
程易“嗯”了一声。
“大学生吗?”
“不是。”
“做什么工作的呀?”
程易顿了顿:“……公司上班。”
许姜宁明知故问地说:“上班能买得起那么贵的车吗?”
程易瞧了她一眼,正想说话,就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他看了一眼来电:“静初。”
是个女人。
许姜宁收回目光,假装一丝不苟地吃着蒸饺。
实际上听着程易在那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他的声音低,有点散漫,连带着鼻腔里都泛着阵阵低哑,有点暧昧。
手不住地把玩手上的钥匙,许姜宁瞧出来,那是人想走的征兆。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睛盯着碗里的面,听到他说:“待会儿来接你。”
挂完电话之后,程易站起来:“我还有事,你慢慢吃。”
许姜宁却拉住他:“等等。”
程易眉头皱起来,似乎不想再奉陪。许姜宁却说:“身份证……”
他恍然想起来:“我没带,下次给你。”
许姜宁没松手:“下次你不一定记得,要不你留个电话给我吧,我好提醒你……”
程易看她蓬松的发在光线下柔软发光,指尖修长且圆润地抓住他的衣袖,许姜宁说:“过几天学校组织体检,要上交身份证登记。”
程易说了一串号码。
许姜宁记下,存好。
程易说:“那我走了。”
许姜宁看着他走远,将桌上的味碟换了一个,里面放满了醋。
她蘸着醋吃,想到方才程易的神情,没有波动,看到她吃那么多辣椒竟然还皱眉头,好像一点胃口都没有。
……
许姜宁回到家,先按照医嘱吃了药,才在沙发上躺下。
将下午要到的手机号码复制,许姜宁搜到了程易的微博。
内容不多,多的是艾特他的。
许姜宁一个个点进去,基本上是一些生面孔,除了一个叫“静初”的。
那是方家的千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当初她们圈子里人人羡慕的对象。
许姜宁翻了翻方静初的微博。
从月初开始,她发微博的频次变多,基本上每一条都艾特了程易,程易偶尔会回应。
许姜宁猜测,静初和程易是这个月月初就勾搭上了,而许昕然日记里的分手时间,是在十二号。
所以说,静初和程易是无缝衔接。
许姜宁重新返回看了一眼程易唯一一条微博定位,恒水公馆,是市里房价最贵的小区,贵到周媛都不住在这里。
许姜宁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银行卡里的余额。
第二天,许姜宁搬了家。
我是他生命中最特别的人
恒水公馆不愧是海市最贵的小区。
每一栋不仅配备了公共健身房,游泳馆,小区里还有超市。
许姜宁在超市里看到了方静初,她看上去是一个人。
长裙,披肩发,逛超市都逛出个闲庭信步来,不愧是大家闺秀。
鹅卵石般的圆眼睛,偏裸色系的唇色,像橱窗里淡雅的艺术品,优雅迷人。
许姜宁自认方静初是不认识自己的。
就算是许家最风光的时候,也不及方家和程家的万分之一,方静初不认识她也很正常。
可方静初看到她的时候,眼神像是藏了什么,难以分辨。
许姜宁皱了皱眉,想要越过她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
“这位小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譬如……我男朋友的怀里?”
许姜宁心里一惊,心想那天是被她看到了么?
可面上,许姜宁不动声色,她淡淡笑了一下,将自己的胳膊从方静初手里抽出来,道:“你认错人了。”
方静初冷哼一声:“我认错?上个星期,Night酒吧,门口跟我男朋友抱一起的不是你?”
许姜宁面不改色,笃定的语气:“不是我,你认错了。”
她深知,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信,自己不信。
目光有时候会骗人。
许姜宁坦然的眼神让方静初的脸色变了变,她开始狐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了。
诚然,那天晚上她也没有完全看清楚那女人的脸,光太暗。
但她一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方静初笑了笑,拉住许姜宁的手,道:“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认错了,不过相逢也是缘分,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方静初不住这,许姜宁来之前就摸清了,只有程易住这儿。
所以方静初说的家,应该是程易的。
许姜宁浅笑了一下:“可以呀,我也是新搬过来的,正巧熟悉熟悉环境。”
方静初带着许姜宁上了A区的顶层,俨然女主人一般对许姜宁道:“进来坐吧。”
方静初一边给许姜宁倒茶,一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姜宁。”
宽大的复式结构,一尘不染的房子,科技感十足的家具,连带着顶楼的游泳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只不过与科技感相违背的,是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足以占据一整个墙面。
*上长满荆棘,遍地的血液,干枯的树枝如同阴郁的手掌缠绕,整个画面不见一丝天光。
许姜宁怔然地看着那一幅画。
方静初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是不是觉得很恐怖?我男朋友画的。”
许姜宁转身面对她。
见方静初盯着那幅画,自顾自地说:“他画这幅画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月没出门,谁来他都不理……”
“只有我。”方静初说,“我来,他才会说话,和我交流。”
方静初这宣示主权的话来得突然,可许姜宁知道,她这是在警告,也是在试探。
方静初说:“他和我说过,我是他生命中最特别的人。”
许姜宁听完眼底一淡,笑了一下:“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方静初弯了弯唇,姿态十足:“那当然,他要是对我不好,能追到我么?”
自古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方静初是在警告她不要打她男朋友的主意。
可惜许姜宁讨厌极了她这副样子,即使是故意装给她看的,也让她厌恶。
连灵*都要站着忏悔
许姜宁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很大的人,相反,她心眼儿很小,小到没有黄鹂鸟的五脏大。
当天,方静初留她下来吃晚饭,许姜宁拒绝了。
她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袋柠檬,一瓶蜂蜜,还有一个罐子。
她用盐水泡了一下柠檬,洗净,把柠檬切成一片一片,然后又用开水把罐子烫洗了一下,便往罐子里面铺柠檬片。
铺一层倒一层蜂蜜,直至大半个罐子都铺满。
然后她把罐子放进冰箱,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方静初的微博。
半个小时前,她刚发了动态,几张照片,一桌烛光晚餐,程易没有露面,只露出了手。
即使只是手,也好看得无可挑剔。
方静初隔空对程易喊话,说下周见。
许姜宁想,方静初是不会睡在程易家里的。
当初许家还没没落的时候,圈子里就传方家家教特别严,不会允许女孩子在外面过夜。
所以他们之间肯定还没有什么。
明晚是她的机会。
第二天许姜宁加了程易的
许姜宁给他发了恒水公馆的位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让他过来找她,而程易看到她的位置,过了好久才回复:你上顶层来。
许姜宁抱着罐子,上顶层敲门。
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程易穿着浅灰色的裤子,黑色的上衣,眼皮耷拉着似乎才醒。见到许姜宁时,他趿着拖鞋回到客厅,拿出一个小铁盒在里面翻找。
等找到许姜宁那张身份证,程易拿着走到门口,递给许姜宁,一句话也没说。
许姜宁接过,抱着罐子问他:“你这是刚刚睡醒吗?”
程易看她的目光比先前清醒了些,也更深了些。
许姜宁没得到程易的回复,她抿了抿唇,将怀中的罐子递过去:“这个给你。”
程易这才把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罐子上:“这是什么?”
许姜宁说:“一些吃的,我做多了,正巧给你带一个上来。”
程易瞥了她一眼,眼皮子一耷:“做多了?”
许姜宁想回应,结果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程易皱了皱眉:“感冒还没好?”
许姜宁单手捂着嘴,吸了吸鼻子,有点可怜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程易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最后叹了一口气,接过许姜宁手中的罐子,侧了侧身子:“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许姜宁捂着嘴,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夜晚的景色和白天的不同,没了阳光,那一整面墙上的画显得阴郁诡谲。
许姜宁站在画前驻足,关了门跟进来的程易见她站在那一动不动,他将罐子放到桌上,顺手点了一根烟。
他说:“吓到你了?”
许姜宁却说:“没有。”
她盯着画上荆棘的皇冠,成河的鲜血,转头看向他:“我见过一幅类似的,罗马天主教的画。”
许姜宁说:“这个教的修女是不允许生孩子的,孩子一旦生下来,是要被活埋,连灵*都要站着忏悔。”
是我朋友的
还有最后一句话许姜宁没说。
她想问,他是在忏悔什么?她姐姐么?
许姜宁看着程易的眼色渐渐变深,他吐出一口烟,弯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拿起罐子瞧了瞧,又揭开罐子,直接用手拿了一片柠檬出来放进嘴里。
下颌骨带着喉结轻轻地动,许姜宁瞧着,没忍住说了一句:“不酸么?”
程易指了指罐子:“里面不是有蜂蜜么?”
许姜宁神色有变,程易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过来坐。”
他四肢伸展,坐在地毯上吃着柠檬。
突出的喉结连接清晰的下颌线,有一种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韵味。
程易问她:“在A大读书?”
许姜宁点了点头。
“学什么专业?”
许姜宁信手拈来:“国际贸易。”
程易的手指动了一下,忽然坐直了身体,将茶几上放的巧克力推过来:“下午刚送来的,尝尝。”
许姜宁却看到了桌上的草莓,应该是洗过一段时间了,不算特别新鲜。
她说:“我可以吃那个吗?”
程易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他没挪身,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她半个身子往前探,几乎要碰到他的腰,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捏住一颗草莓,往嘴里一塞。
明眸皓齿,粉嫩的腮边咀嚼又塌陷,只觉得她单纯而灵动。
许姜宁说:“我可以经常上来玩吗?”
程易说:“可以。”
许姜宁弯着唇对他笑,一双新月一样的漂亮眼睛被两颊碎发拦住些许,挡住了视线,程易伸手想要拨开,正巧手机一响。
程易断了心思,去接电话。
“怎么了?”
“……”
“嗯,我在家。”
“……”
“过来玩吗?”程易看了一眼许姜宁,“可以。”
挂完电话,许姜宁看着他:“你朋友要来吗?”
程易将手机收进裤兜里:“嗯。”
许姜宁垂下眼睑,心想最好还是不要和他那些朋友碰面,牵扯的人越多,越复杂,越复杂,越不好。
许姜宁当机立断:“那……我先走了。”
程易有点意外:“不和我们一起玩?”
许姜宁很可惜地看了一眼时间,道:“还有点作业没写完呢。”
许姜宁下了楼,半个小时后,男男女女提着喝的玩的,敲响了顶层的大门。
程易懒散地开了门,腰就被人抱住。
只见方静初一扯头上的连帽,一脸明媚地望着他:“surprise!”
程易眉头皱了皱:“你怎么来了?”
方静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客厅里有人问:“程易,蜜渍柠檬啊,你什么时候有闲心捣鼓这玩意儿了?”
周谦鹤把吃的东西放下,想拿一片尝尝。
还没伸进去,程易一把拍开他的手,将盖子一扣:“别碰。”
周谦鹤“诶嘿”了一声:“不至于吧,知道你爱吃酸的,一片柠檬而已。”
程易将罐子放进冰箱:“吃一片五百万。”
周谦鹤立马举起双手:“我不碰了,行了吧。”
程易哼笑一声,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咬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点痞,有点帅。
方静初看的脸都红了。
她上前抱着程易:“好想你,特别特别想你,你想不想我?”
程易一顿,眯着眼笑。
捏着她脸颊的手冰凉,他毫不犹豫:“想。”
周谦鹤在一旁看着一阵鸡皮疙瘩,坐下的时候,屁股硌了一个东西。
他一抬屁股,是个塑料的珍珠夹子。
周谦鹤将夹子放到茶几上,随口道:“方大小姐,你这乱丢东西的毛病可不可以改改?”
方静初眉头一皱:“这不是我的。”
她才没有这么劣质的东西。
程易走过去拿起来丢进铁盒里:“是我朋友的。”
方静初脸色一变,就听见程易说:“不小心掉在我这了。”
小赤佬!跑什么跑!
新的一周。
周媛提着一大幅画找过来的时候,许姜宁正吃完午饭。
“海坤集团的老总特别喜欢这幅画,但是因为保养不得当,色彩什么的都掉了,还有一些地方颜色已经脱落。”
周媛对许姜宁双手合十,恳求道:“姜宁,你帮帮我,周氏和海坤集团的合作可全都在这幅画上面了。”
许姜宁用纸巾擦了擦嘴,道:“给我看看。”
画上,狭窄的街道,两旁哥特式的建筑耸立云间,色彩暗淡,有些沉闷。
许姜宁戴上手套,仔细检查着画上的颜料,以及走笔线条。
许姜宁扫了一眼整张画:“破损不是很严重,给我两天时间应该能全部修复好。只不过……”
周媛心里一紧:“只不过什么?”
许姜宁指了指画的右下角有一块地方是用细毛笔写的签名,可能是上面不小心沾了水,洇得差不多了。
许姜宁道:“这个我没办法修复,除非在上面写个新的。”
许姜宁露出遗憾的表情:“媛媛姐,我字写得很烂,没办法在上面给你覆盖个新的签名。”
听到只是签名,周媛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脯:“没关系啦,你媛媛姐这点模仿能力还是有的,字而已,我到时候自己写上去就好了。”
许姜宁一听,微微一笑:“那行。”
周媛如释重负,狠狠地抱了一下许姜宁:“多亏有你。当初你姐说你执意去东艺大留学,学画修复专业我还说这个学了没什么用,结果最后还是要靠你这双巧手帮我搞定合作项目。”
周媛叹了一口气:“许姜宁,你可真是个宝。”
许姜宁抿唇笑了一下没说话,想起当初修这个专业的时候,还是许昕然力排众议,支持她去读。
正巧周媛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周媛松开许姜宁,光线照在她的手机界面上,许姜宁恍然看到“亲爱的”三个字。
许姜宁有些惊讶:“媛媛姐,你谈对象了?”
周媛顿了一下:“是啊。”
许姜宁看着周媛踩着高跟鞋,站在走廊上。她身材苗条,气质尚好,包臀的裙子将她的身材线条包裹得玲珑有致,高跟鞋衬得她的腿更加修长。
和许昕然相比,周媛的外貌条件优秀不少,可这些年来也和许昕然一样,没传过这方面的消息。
许姜宁以为她还会继续单下去,没想到竟然谈恋爱了。
许姜宁这样想着,就见周媛讲完电话,对她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我先前给你买了点东西,已经送到你新家去了,你记得收一下。”
许姜宁应了一声,道了声谢。
下班回家的时候,许姜宁一边抱着画,一边上楼。
好在她家楼层不高,不需要转电梯。
快到家的时候,许姜宁从口袋里掏钥匙。
结果看到有两个人在家门口蹲着。
许姜宁脸色一变,扭头就跑。
可那画太重,许姜宁没跑多远就被那人一把拽住头发:“你个小赤佬!跑什么跑!”
正巧楼上的人下来转乘电梯,许姜宁看见程易的脸出现在面前。
等他们走了再回家
许姜宁当时就喊:“救我!”
程易也就迟疑了一秒,卡住了要合上的电梯,看着许姜宁身后那个拽着她头发的男人,他上前:“你干什么?”
那男人见程易来者不善,紧张了一下,随即拽着头发的手一用力,陈思斌恶言恶语:“关你屁事,哪来的滚哪儿去,这是我外甥女,少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程易眉头皱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许姜宁:“他是你舅舅?”
许姜宁细细的眉毛蹙着,她摇着头,红唇上满是可怜的痕迹:“不是……”
陈思斌狠拽她的长发:“嘿你个小赤佬!不认账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啊!”
许姜宁脸都皱在了一起。
陈老太此时也拽着许姜宁的胳膊用力拧着:“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连你舅舅都不认!是不是我这个外婆你也不认了?!”
胳膊上被掐出一道一道的红痕,许姜宁被挟持着,疼痛让她想大不了同归于尽。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旁边拉。
“放手。”
程易拧着眉毛,比以往的表情还要不耐烦:“再不放手,我喊人来了。”
见陈思斌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程易不悦地“啧”了一声,他拿出手机给物业拨电话,陈思斌见了,想抢过他的手机。
却没想到程易直接踹了他一脚。
陈思斌没练过,比不上程易的身手,程易这一脚用了猛劲,陈思斌直接被踹了好些距离。
陈老太太见陈思斌被打,连忙过去扶他。
陈老太对着程易咒骂道:“你个狗崽子!我儿子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程易充耳不闻,搂过许姜宁,低头问她:“没事吧?”
许姜宁感觉到他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她的腰间。
陈思斌站起来后还想把许姜宁拽过来。
程易乜了他一眼。
凤眼低垂,显得不耐,也更有气势。
陈思斌吓得不敢再动。
程易看着许姜宁胳膊上的伤,皱着眉说:“得上药。”
许姜宁感觉到他的手臂收了回去。
……
程易将许姜宁带回顶层,翻出医药箱给许姜宁。
傍晚的光线从落地窗外直直地照进来,满室都是黄昏的颜色。许姜宁看着墙上那幅诡谲的画,在日夜交替之际显得异常吊诡。
程易说:“我有事要出去,你上完药可以在这休息一会儿,我会叫保安过来,等他们走了你再回家。”
许姜宁低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程易顿了一下,想问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房间重新恢复安静,许姜宁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动了动胳膊,在医药箱里翻药。
她垂着眼,看着胳膊上又青又紫的痕迹,知道陈老太是用了死劲在掐她的。
许家没落,双亲死的死,关的关。当初许家有多风光,如今在他们这些亲戚眼里就有多可笑。
陈老太重男轻女,陈思斌又没什么本事,只会伸手找人要钱。为了再娶翻修房子,陈老太伙同陈思斌想在她这弄钱,许姜宁恍惚想起许昕然在的时候,这些都是她应付过去的。
想到许昕然每次是怎么打发走这对母子,许姜宁眼暗了暗。
她咬着唇,用棉签一点一点处理着青紫的掐痕,闷哼着不吭声。
她想,总有一天,她要把那些钱,那些尊严一点点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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