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的时候,父亲说丈夫摆明了是看中我家的钱,不同意婚事。
我背着父母偷偷和丈夫扯了证。
结婚小半年,他就以考证为由不去工作,我的苦难日子真正开始了。
1
叮。
手机闹钟一声脆响,时间为凌晨三点整。几乎是铃响那一瞬,赵婷婷从睡梦中猛睁开眼睛,每天夜里给女儿喂两次奶已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习惯,连生物钟都如此配合。
一只胳膊被熟睡的孙虎压住,麻麻木木的,从肩膀到指尖,像被无数蚂蚁啃噬,她休息了好大一阵,才恢复对胳膊的控制权。
屋里黑压压的,赵婷婷没有开灯,她很熟悉小家里每一件家具的摆设,甚至都不用睁眼,也能准确找到奶粉罐和奶瓶的位置。
赵婷婷踩上凳子,从柜子顶上拿下一个纸箱,奶粉罐放在里面,罐体外还层层叠叠套了四五个塑料袋。婆婆说,奶粉容易受潮,碰到空气里的潮气就会结块,到时候宝宝就没口粮了。
赵婷婷摇摇罐子,尽管已极力节省,每次只敢给宝宝调一小勺奶粉,其余都让她吃米糊,可不过十天,罐子已经空空荡荡,赵婷婷心想,何必等着奶粉受潮,宝宝现在就没口粮了。
罐底还残存着一小层奶粉,恰好能遮住铁皮,余量有一勺半。她把剩下的奶粉都倒进奶瓶里,加了只有平时一半的水,特意泡浓一些,就算是给宝宝打打牙祭了。
回到卧室,孙虎睡得正酣,呼声此起彼伏,赵婷婷起身后,他已经自动翻了个身,呈“大”字形,张牙舞爪地霸占了那张只有一米二宽的小床。
摇篮里,宝宝睁着亮晶晶的大眼,像一头嗷嗷待哺的小兽,赵婷婷还在试水温,她就将小手指着奶瓶的方向,咿咿呀呀说着什么。赵婷婷还没将奶嘴喂到她嘴里,她的两个巴掌已经夹住了奶瓶,忙不迭地往嘴里推送。接着,便是她“咂咂咂”吸奶的声音。
她一口气不停地吸着,让赵婷婷一度以为女儿会窒息,可她的手还未挨近奶瓶,宝宝圆嘟嘟的眼睛便瞪着她,那意思似在说:“我喝我的奶,别来烦我!”
宝宝喝完瓶里最后一滴液体,还意犹未尽,她用力晃了晃瓶子,又狠狠嘬了一口,直到确定再也吸不出任何东西之后,才赌气将奶瓶扔到一边,认命般睡去。
孙虎睡得像个死人,不管赵婷婷怎么用力,都没法移动他分毫,万般无奈,她只得将冻僵的脚伸进被子里,靠着床头坐了一夜。
2
背着父母偷偷和孙虎扯证,是赵婷婷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
赵父年轻时开了一家木材加工厂,到赵婷婷出生,厂子不断壮大,除了木材加工外,又依托着毗邻口岸的优势,做起了进出口家具的生意。生意起来后,赵母功成身退,心甘情愿在家相夫教子,当起了丈夫身后的女人。
从赵婷婷记事起,她对父亲的印象就是忙碌和严肃。
赵父的事情很多,大多数时间都在厂子处理业务,回到家已是半夜以后,和女儿的交集并不多。但他只要喝了酒,回家之后不管多晚,必叫妻子把女儿从被窝里拉出来,让她在客厅正中站得笔直,像接受下级的工作汇报,问她在学校的学习怎样。
如果作业完成得好或是试卷上的红勾勾多,他便大发慈悲,放女儿去睡觉。
但凡赵婷婷的近来成绩不如他意,他必先将女儿的试卷或作业撕得粉碎,再急风骤雨般对着她一顿训斥:“怎么才90多分,家教白请啦?考这么点分数,你对得起谁,说出去都嫌丢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女儿?”
在赵父的高压教育下,赵婷婷一直如履薄冰,用尽全力小心翼翼想要得到父亲的夸奖和欢心。
考大学时,她想学文学,父亲说学文学有什么用,作家只会动动嘴皮子,拼死拼活写了一辈子,真正出名的有几个?于是,赵婷婷选择了财务管理,因为父亲说财务实用,就算以后没找到工作,也能帮家里管管厂子。
大学毕业后,赵婷婷想先工作,积累社会经验,搞清楚自己的短板之后再有针对性地深造。但赵父不同意,说他合作伙伴的儿子都读博了,女儿只本科毕业,这让他面子往哪里放?赵婷婷只得又听从父亲的安排,选择了读研。
她不是没有怨恨和不甘,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可只要父亲一开口,她必定被吓得死死的,乖乖跟着父亲的期望走。唯独在和孙虎结婚这件事上,她违背了父亲的意愿。
其实赵父本来都不同意见这个女儿口中的“良人”,架不住女儿一再央求,这才答应见上一面。
但见面之后,赵父又喷了女儿一顿:“我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了这么多书,你现在跟我讲,你要嫁一个野鸡大专毕业的混混,你脑子里有屎吗?”
“你是不是眼睛瞎了,姓孙那个混混明摆着看中我的钱啊,不然他还能看上你不成?你除了读了几年书,你说说你还会做什么?”
“你会做饭吗,会洗衣服吗?娶个农村女人都比你强!”
赵父最后那句话成了推动赵婷婷下定决心的关键,父亲不是说自己处处不如人吗,他不是总看不起自己吗,这么多年的否定和打压难道不够,就连婚姻问题都要听他做主?
她就是要让父亲看看,自己学历高、性格好,样貌也不差,她赵婷婷哪里不如别人?没有他这棵大树,自己照样能过得很好!于是,不顾父亲的咆哮和母亲的眼泪,她偷来户口本,和孙虎扯了证。
3
孙虎是给赵婷婷装修房子的工人。
赵婷婷说自己想要蓝白相间的地中海风,但工头除了把客厅刷成蓝一条白一条的的花纹外,整套房子没一点地中海的样子。赵婷婷说工头不懂审美,要求返工,工头说她多事,总之谁看谁也不顺眼。
孙虎自告奋勇,从网上查了很多图片资料,又征求了赵婷婷的意见,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花了小半年,一点点将房子弄成了她期待中的样子。
长这么大,赵婷婷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尊重、被珍视的滋味,即使社会地位有所悬殊,她还是毫不犹豫接受了孙虎的追求。
孙虎人长得帅,嘴巴又甜,穿着西装在赵婷婷办公楼下一站。见女的一律叫“美女”,见男的只管递烟,收获了赵婷婷同事的一致好评。
他从不吝啬对女友的赞美,不是说她穿的裙子好看,就是说口红很衬肤色,最重要的,他从不粗暴地安排,凡事都要征求女友的意见,哪怕吃豆腐脑,也要问问她想要甜口还是咸口。
就这么的,他渐渐俘获了赵婷婷的心。
和父亲摊牌后,赵婷婷有过犹豫,但孙虎告诉她,赵父最多也就是装装样子,过几天气消了也就好了,毕竟有谁不愿意自己儿女过得好呢?
但结婚那天,父亲却兑现承诺,没有出席她的婚礼,新娘父母的位置上,只有母亲穿了一套大红的旗袍,坐在那里尴尬地笑。婚后,父亲也再也没有理过她,说以后就当从没生过她,也让赵婷婷从今往后不要再认赵家。
父亲一句句无情的话,像一把把带刺尖刀,狠狠扎在赵婷婷心上。她虽无数次怨过父亲的强势和不近人情,可到底是父女,她没想过父亲会这么绝情,并且在她无数次低头认错后,父亲还是避而不见,只让母亲转告她,说他早就当没了这个女儿。
多次碰壁之后,赵婷婷也彻底断了和父亲重归于好的念想,只是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她告诉自己,曾经父亲有多轻视她,她以后就要让他多刮目相看!可她越努力,却越事与愿违。
结婚之后小半年,孙虎说装修行业越来越不赚钱,想先在家考个建筑相关的证,到时候挂靠在朋友公司,啥也不用做,就等坐着收钱。
但说是看书复习,他却天天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打电脑游戏。和他一起玩游戏的都是些本地的社会青年,隔三岔五就要到家里来“联络感情”。
而他们一来,受罪的就是赵婷婷。孙虎好面子,每次必要大鱼大肉招呼朋友,赵婷婷不会做饭,只得到餐馆请客,酒足饭饱,一顿饭成百上千,花的都是赵婷婷的钱。
赵婷婷每月工资七八千,刚够应付两人的生活,但孙虎死活不愿意再找工作,只一个劲催促她找自己的“有钱老爸”要钱。
“你爸不是开木材厂吗,随便一单生意都能让咱俩小半年吃喝不愁,你找找他去,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就别哭穷了,谁家父母不心疼儿女啊,你找他认个错,再要个十万八万的,我就不信他不给!”
婚是她自己要结的,父亲早已表明了态度,现在过成这种样子,她怎么有脸找父亲低头呢?她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4
和孙虎的矛盾,赵婷婷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宝宝出生、婆婆来了之后,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假装鸵鸟对所有问题视而不见了。
婆婆是赵婷婷临产那天早晨才慢吞吞从老家来的。到了小公寓,面对疼得冷汗直冒的儿媳,她没有关心救护车什么时候到,而是抱怨:“孙虎说你急等着人照顾,让我坐飞机来的,一千二百八的机票,你先把钱转过来!”
产妇病房里,别人家的公婆父母鞍前马后地伺候,就赵婷婷床前没有人影。
婆婆一直想要个孙子,在产房外候了半晌,听说儿媳生了个闺女,就骂骂咧咧走了,说是自己花大价钱买了机票来,没想到生了个没把的。孙虎去交住院费了,不过即使他在这儿,也只晓得玩游戏,还不如不在眼前清净。
她和父亲也两年没有说过话,母亲基本一个月偷偷来看她一两次,也没固定时间,还不知道她已经生了孩子。
倒是公司同事知道消息第一时间来看了她,带她的前辈姓林,被人戏称为“灭绝师太”,一直是不苟言笑的模样。那天才到病房门口,师太见赵婷婷正费劲吧啦地起身抓柜子上的水,而孙虎跷着二郎腿玩游戏,婆婆则在打